“我知道。我只是想给你收尸。”
陆航高兴得笑,对他而言,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而她还没意识到,以为她自己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刻薄。
端起碗拾起筷子,他开始大口吃,饭就菜,吃得狼吞虎咽,格外香甜。
院门响,不久后,张富贵进门,眼无神,步伐无力,经历的一身脏污仍然挂满衣衫,颓丧得陆航和林薇几乎认不出来,落魄鬼一般到桌边坐,看着油灯发呆,一句话不说。
林薇看陆航,陆航只好先开口:“我?为你已经死透了!”
几秒之后,张富贵深深叹息一口:“我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富贵苦笑:“很多!多到我自己都不敢信!”
林薇在一侧坐下:“为什么会与别动队撞上?委托你的人到底是谁?”
这问题让张富贵又开始发呆,继续盯着油灯光亮看,一阵失神,后来又重新清醒,注意到桌面上的饭菜,答非所问地说:“我饿了。”
林薇返身去厨房,又添一副碗筷,张富贵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菜塞入嘴,咀嚼了三下之后便停,接着一歪头,噗——全吐了。
陆航不说话,他知道那么一大口菜有多咸多苦,他刚才一直在体会这份味觉痛苦,但不想主妇失望。
张富贵那份勉力收拾起来的心情再次烟消云散,无法压抑的悲伤瞬间膨胀开来,直接抛掉了手里的筷子,猛然咆哮:“为什么?是报应吗?还是我活该?我拥有一切!我拥有他吗个蛋!一切是什么?什么是一切?谁能告诉我……什么是一切?”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张富贵的状态都不适合询问,不过林薇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她做的菜被张富贵给吐掉了?一把夺过正在发呆那陆航手里的筷子,夹起菜尝了一口,然后面色由白转青,居然也一把摔掉了筷子,美目圆睁怒对陆航:“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一直骗我?这算嘲笑吗?”
陆航傻了,他不懂,无辜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不是故意的?难道这几天她从没吃过她自己做的菜?此刻终于意识到,她现在没有钱,她只吃了米。
张富贵歇斯底里够了,双肘撑在桌面,把他的汉奸脸埋在双手里,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似乎不知道桌边的另外两位在发生什么。
林薇冷冰冰愤怒着等待她要的答案,可是陆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低头看着他自己面前饭碗里的米发呆,心里正在五味杂陈。
油灯那点火苗晃啊晃,仿佛也惊异于桌旁三位各自沉默的人……
狗汉奸忧郁了,从未如此忧郁过,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什么都没对林薇和陆航说,他不善于倾诉,善于倾诉的人当不成好汉奸,何况他注定孤独得没有倾诉对象,他的心只有骰子能读懂。
他的世界已被迷雾环绕,他得自己去分辨方向,自己选择路。
天又亮了,他又出现在肮脏的街上,穿着他习惯的黑衣裳,颓废靠在街边那根略显歪斜的电线杆旁,却没戴他的小墨镜,那墨镜被他拿在手里看,镜片都已碎裂。
这一切绝不是偶然,前田胸有成竹,仿佛掌控着一切,并且出乎意料地饶过自己一条小命,而八路陆航和特务林薇仍然好好地住在狗窝里,这说明前田并未怀疑和跟踪过自己,前田所掌控的仅限于别动队!
狗汉奸抬起头,卖烟孩子刚刚转过不远的街角出现了,发现了靠在电线杆旁朝他看的狗汉奸,于是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凑过来:“还是来一包老牌子吗?”
汉奸没有报以往常的笑,只盯着卖烟孩子看,把那张脏泥脸上的笑容看得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只是不自然地面对他眨眼。
“小崽子,我现在就可以毙了你,都没人敢往你尸体上看一眼,不过我并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你。你,和你那个泥弟弟,还有你的穷爹娘,从今天开始,再也找不到任何活儿干,再也不能做任何买卖,再也出不去城门,只能做乞丐,我就在这看,一直到你们全家都活活饿死在城里。”
语气越平静,话越刺骨,冷得就像这条肮脏的街。
噗通卖烟孩子给汉奸跪了,膝盖上的破烂补丁跪落在坚硬也恐惧得感觉不到疼,套挂在脖子上的售烟架子仿佛沉重枷锁,随着瘦小身躯的颤抖而晃动着:“俺错了。李队长俺错了。求你别惩罚俺弟和爹娘!俺求你了!他知道你总是找俺买烟,他说如果发现你有什么怪事就去告诉他一声,可以换一块钱。所以所以俺就把你悄悄托俺弄毒药的事说了。”
“小白眼狼!我特么给了你那么多钱,不说上的,从咱认识到现在都有多少了?嗯?居然挡不住他给你一块钱?你还好意思挎个破烟架子满街做买卖?会算账吗?”
“俺俺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图那一块钱。”跪在地上的卖烟孩子低下头,咬了咬牙,又小声嗫嚅:“谁让你是侦缉队呢俺以为他是八路。”
“”
狗汉奸听得眼前发黑,心说这汉奸当得太成功了还是太失败?个二百五泥孩子还想找八路?特么八路此刻正在我这汉奸家里过日子呢!什么鬼世道?活得真累!
“他是谁?”
“南街棺材铺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