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表情麻木地被百官簇拥着前来长安城前迎接李世民时,心中无喜无悲,只是有点感慨。
李玄霸离开京城前,李渊终于见了李玄霸一面,质问李玄霸自己已经决定禅位,为何李玄霸要逼迫他如此?什么百姓逼迫李世民“登基”,这不是把他最后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李玄霸却告诉他:“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洛阳百姓把二哥扣下,不是我的计划。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百姓能覆了大隋这条巨舟,也能载起大唐这条巨船。他们连隋炀帝都敢挫骨扬灰,为何不敢拥立自己希望的皇帝?”
李玄霸离开后,李渊思索了许久。
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李玄霸,知晓了老友来探望自己时,为何常常叹息“李三郎真是狂士”。
李渊毕竟是李玄霸的父亲,他对李玄霸有许多误解,但也比常人对李玄霸了解更多。
他知道李世民怜爱百姓,但只是怜爱。李玄霸对百姓,却像是对他们的苦楚感同身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玄霸虽病弱,但也是娇养在国公府的富贵公子,怎么就对草芥般的百姓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李玄霸所重视的百姓,甚至连大字都不识,没有理想,没有未来,甚至连自我都不存在,只是如野兽一般只为活着而活着,只是在地里刨食就竭尽了全力。
那些贫民只是长相与他们相似,但与他们已经完全是不同的存在。
大隋的贵族最早承袭自鲜卑北魏,人人都喜好打猎。一些贵族打猎时,会将平民百姓驱逐至林间,如猎物般追逐猎杀。
草原贵族在打猎享乐的时候,就常这样对待自己的奴隶和牧民。李渊认为这很野蛮,很鄙夷,但即使贵族会因为这种残暴的行为被惩罚,但顶多是贬官罚钱,绝不可能抵命。
这就是平民和勋贵的区别。
皇帝为了王朝的延续对平民稍好一些,以免发生民乱,这是李渊能理解的事。李玄霸所做的事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成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存在。
不仅李渊,稍稍窥见李玄霸所作所为真实想法的人都是如此感慨。
不过他们也就感慨一下。因为有许多先贤都与李玄霸一样狂,狂士不独李玄霸一人。
莫道君踽踽独行,在遥远的前方,已经有许多先行者。
再说了,天命所归的开国帝王身边,总会有思想异于常人的大贤,如同明暗双星一般相互依偎。这不正合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双生子的身份吗?
众人在等候的时候思索许多。当他们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望向前方乌压压的人群时,他们心中的诸多思绪被震得一扫而空。
又是一年冬季,万物的生气都被紧锁在地底,长安城外望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一行步行的军队从远方缓慢但步履坚定地走来,带起尘土一片,就像是从云雾中出现。
稍近一点,他们能认出为首披散着头发,搀扶着身边拄着竹杖的年轻人就是他们要等候的人
(),新的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披头散发?[((),身上的“皇袍”洗过几遍,变得皱巴巴的,看上去颇为落魄。
他身旁被搀扶着的李玄霸只穿着上比李世民好一点,但走路一瘸一拐,看着比李世民更凄惨。
他们身后的玄甲军出征前盔甲上涂的金漆早就已经磨掉,满是痕迹的盔甲上面蒙上了尘土和泥点,似乎是早上寒露未干时就出发,让盔甲上的尘埃沾染上寒露,变成了难看的泥点。
在玄甲军的两边,有身体挺得笔直,从衣着上可以看出没有官身的士子;有身体岣嵝,衣着简陋,神色更显惶恐卑微的农人;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穿着各种奇装异服,也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胡人……
这群身份各异的人,居然能学着玄甲军,勉强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他们远远看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玄甲军居然被一群百姓簇拥着。
“到了。”李玄霸喘了口气,拍开兄长的手,“到前面去。”
失去搀扶的是李玄霸,李世民却感到自己步履维艰。
但他还是扬起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果断道:“好。”
不过往前迈步的时候,李世民还是担忧道:“你走得稳吗?要不你在后面悄悄牵着我的衣角?”
李玄霸没好气道:“滚。我走得稳。”
李世民又笑了笑,才迈开脚步。
李玄霸拄着竹杖,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也确实如他所言,稳稳地跟在了李世民身后。
其余人则落后李玄霸一个身位,跟着兄弟二人继续朝着长安城门迈进。
“父皇,我回来了。”
李世民站在李渊面前行礼,笑容一如曾经。
李渊怔怔地看着李世民,眼泪不知道为何落了出来。
他们父子算计到如今,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倒像是回到了曾经。
“辛苦了。”李渊哽咽了一声,先揽过李世民的肩膀,轻轻抱了一下脏兮兮的儿子,又揽了一下李玄霸。
李玄霸身体一僵,但还是顺从地和李渊像是寻常父子那样亲昵了一下。
“那些人真的是百姓?”李渊抬头看向跟在玄甲军身侧,表情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