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埂镇附近丘陵起伏，桉树林在公路两侧急不可耐地生长，成片的黑色树冠从星空切割下另一条银河。
两人一面向镇子靠近，一面尽可能地将环境中的一切细节收入眼底。地形很快趋于平缓，四季桂、樱花与茶花在路灯下稍微显出颜色。空旷的田野青黄难辨；农舍分散伫立，用一盏白灯点亮庭院，使那杂乱堆放的物件、并排停放的车辆分外清晰。偶有喧闹拥挤的噼啪声奏响，密集的光点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继续深入镇子，房屋逐渐紧密，光线也更为明亮。镇内的建筑大多为二到四层的小楼，红色屋顶，米黄或雪白的墙，亮着绿光的窗户；但仍有黑瓦白墙的老旧建筑掺杂其中。家家户户的院子几乎挨在一起。再往内，便是分布着商铺的街道：奶茶店、修理店、药店、杂货店、理发店，其中一部分还开着门。
在农村，春节往往拥有更长的寿命和更浓的滋味。即使已是大年十一的夜晚，镇中心依然不时有焰火升空，有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些路段甚至挂着缤纷的彩灯。望仪突然有些庆幸，异常具有逆模因性，人们会下意识忽略和遗忘身边的异常——不然，就“年兽”的猖獗程度而言，大规模的社会恐慌怕是难以避免。
“目前似乎还算正常。”望仪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雪兰汀？”
雪兰汀沉默了一会：“我感觉……情况比黎星璇说得严重。在各种异常的相互干扰中，我依然可以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异常的能量波动，虽无法分清来源……它像一张网，向整个镇子落下来。”
望仪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她抿了抿嘴，将想法关在口腔里：黎星璇的确表明过自己的能力不一定准确，那么信息矛盾的来源……是误差，还是故意为之？
“我们先试着和当地居民交流，试探一下情况，怎么样？”
两人达成共识，朝距离最近的亮光——一家药店走去。
“你好，我想买一瓶眼药水。”掀开塑料门帘，望仪顺口胡诌着，望向戴着口罩的白衣店员。
“眼药水？”店员皱起眉头。
“啊，就是缓解视疲劳的那种。现在的学生嘛，经常这样。”望仪摊手。
店员的眉毛颤了颤，离开柜台，消失在货架之后。
脚步声变小又变大，白大褂的一角伸出货架，接着出现的，是店员和她手里锋利的手术刀。
店员走到望仪面前：“你的眼睛应该是比较敏感脆弱的类型吧？这种情况的话，我们一般建议直接挖掉。”
雪兰汀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横摆把望仪拦到身后，一手握住波动的白雾——
——之所以还没出击，是因为望仪扯着他的衣摆。
店员不耐烦道：“小妹妹，小小年纪思想不要那么保守，我们店的技术没有问题，义眼装起来，保证比你现在的眼睛好太多了。”
雪兰汀手上的白雾已经开始长触手和翅膀了。
望仪安之若素：“义眼？”
“过来过来，”店员招手示意两人往里走，竟然还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她拉开靠墙药柜的抽屉。
望仪低头。她的第一印象是红色、条状物和彩色。
连着神经、血管的黑白眼球和彩色玻璃珠。它们混杂在血液里，好似五颜六色的水果被放入沙拉酱任意搅拌。
望仪终于无法维持冷静，本能地后退一步。
店员满意点头：“怎么样，我们店的存货很丰富吧？”
“这是比较仿生的一款，排异反应最小，缺点是只有2.0的视力，而且功能单一。”
神经在店员指尖抖动，血滴到望仪的鞋面上。
“这款具备透视功能，因此内置了法律监视程序，很多人可能没法接受。”
望仪的视线越过蓝色弹珠，端详店员的神情。对方似乎真以为自己在介绍高科技产品。
“这款可以夜视和遥视，甚至可以当天文望远镜用，价格会贵一点。”
“这款也是仿生的，但可以实现四色视觉，不知道你习惯不。”
“这款可以用作显微镜……”
店员喋喋不休地介绍完，望仪也慢慢恢复了冷静。她正在思索店员是否被异常影响，以至于认知产生偏差。
这时候，店员总结道：“所以小姑娘不要有心理障碍，这些技术早就很成熟了。你看，我之前下巴脱臼，就换了个嘴巴，你看效果蛮好的。”
她摘下口罩，张开大过人头的嘴，露出满嘴尖锐的长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