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来人开口说话,腔调活泼。
语句简单,林兮听得懂。
“你要的东西带过来了。” 说的是方言,距离太远,几乎吼着。
语句复杂,林兮听不懂。
但直觉不是这个男人开口说话,这样的男人不会是这样的声音。
她隔着墨镜眯着眼睛仔细看,唇线抿着,没有开口,果然不是他。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副驾驶的车窗探出一个脑袋对着这里招手。
黑皮肤、绑脏辫,戴着白色口罩。
是当地医生。
林兮身后的警察跟他打着招呼。
那人走到面前,弓身放下抱着的箱子,一双手略微粗糙。
黑头发、黄皮肤、戴着白色口罩。
是援非医生。
他站起身,高她一个头,只视线瞥了一眼,然后就转过身去说话,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是摄影师,向来擅长发现一切细节,关于这个男人的自然也没有错过。
指缘修剪整洁,
眼眸深邃,瞳孔漆黑,
表情平静,手背青筋根根分明,
盛夏的热带,衬衫扣到只留上面一个敞开,
虽有汗水却混杂着洗衣液和太阳的味道
……
一双眼睛看起来冷淡极了
林兮最喜欢隐忍克制的男人,因为禁欲的尽头是滔天大罪的欲念。
能克制本能欲望的人,往往有强大的自制力。
而这种自制一旦崩塌就是翻江倒海的欲望和无法压抑的放纵。
人的欲望与需求向来守恒,所以,这样的人只会是一个疯子。
几人背腰站着,空气没有来时那么燥热,但也没好到哪去。
林兮仍旧事不关己一般的站着,可是想象归想象,她心里升起一股近乎得救的爽快。
他们用法语交流着,林兮听懂了。
布琼布拉5月份爆发霍乱,已经有10多人感染,9起病例发生在北部,也就是援非医疗队所在的位置——穆拉姆维亚。
虽然现在蔓延已经得到控制,但是夏季暴雨导致厕所污水外溢,所以传播的风险仍然存在。
布琼布拉街头也严禁出售任何食品。
难怪她刚刚一路开过来连个卖水的摊子都找不到。
而他们拎过来的正是救急的面包和饮水。
毕竟在这片大陆上,资源的争夺向来原始和血腥。
太阳有了要落山的气势。
林兮看了眼积水退去但仍然泥泞的土路,不动声色的抬了抬脚,好像这样就可以不被沾染。
但是转念又想起启程非洲之前打过的疫苗,顿时心灰意冷:
这样不才符合她的期待?离死亡最近的一刻才是生命唯一有意义的时候。
棕榈树被斜阳染的通红,黄昏交替之际一群黑鸟横冲直撞,一幅末日电影的景象。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是一排破败低矮的房子,一条延伸到远处幽深的路,路口长着一棵与周围都截然不同的冠状树木,枝叶膨胀如同奔涌的云。
属于热带的粘腻终于渐渐散去,沁凉的风顺着衣摆钻入身体,林兮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就现在。
她突然好想找个人做/爱。
又或者躲在这样的大树背后拥吻。
——
也许是说到了她——一个顶着霍乱独自出发不要命的女人。
沈澈转过身来看了眼林兮。
他隔着距离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裙的女人抱着相机站着,然后耳边飘荡着警察的话,“她说你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还没回去,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在这里偷人了……”越往后声音越小,像是这样就可以表明他和这件事扯不上半点关系。
孩子都会打酱油?
满嘴谎话,怕不是个骗子。
来布隆迪之前,他们最先接受的培训就是反诈骗,他倒要看看这个知道他名字和身份的人能搞出什么花样。
警察看着两人反应平淡,只当是闹别扭,抹一把脸上的汗笑起来,黢黑的脸愣是挤成一朵花,用当地话冲着沈澈说:“这么白的女人,回去了得好好疼,要不然到时候连人带孩子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语气戏谑,说的乐呵,林兮听不懂,但周围人都在笑。
笑的不怀好意,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墨镜。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这瓢泼大雨和喧闹的人群都与她无关。
警察这次切换成了法语,“人找到了就跟着吧,好好看看有没有偷人。”说完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林兮作出娇羞的样子两步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沈澈目光顺着动作落在她身上,然后就看到林兮淡淡勾起唇角,说:“林泊海说了,如果在这里有需要就找你。”
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解答他的疑惑。
还不忘扭头冲着警察做作的笑,演戏要演足。
反正那些人听不懂中文,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不然摆脱不了这些警察她可就去不了医院了,说不定还会被遣送回去。
沈澈却因为这个名字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