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山林里的暮色笼罩下来,朦朦胧胧的。
林黛玉身体向来不好,跪得久了只怕会出问题,傅知行想去劝劝,但是又怕唐突了。
于是乎,找了空净大师来,开解了她。
大师立于她身侧,站了很久,“世人多有浮躁,已很难见到施主这样诚心之人了,必得我佛庇佑”
“庇佑什么呢?”
姑娘跪于佛前,抬眼望着高大的金身,“我都不知道求些什么,他又能庇佑我什么呢”
是啊,她都不知道要求些什么,是求要离开这里,回到大观园中去,还是求同宝玉……
但回去了又如何,这真真就是个戏本子罢了,我所感所念,所持所望也不过是他人挥墨之作,他让我生我便生,让我死我便死,这一世之命受困于此,提线木偶,岂不比旁的更让人心慌。
想到这里,林妹妹又开始掉泪的,望着我佛,两眼空空。
空净大师一声长叹,“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生皆悯,万事万物,皆逃不过一个缘字,施主与挥墨之人有缘,得一真灵,又与心系之人有缘,来到此处,不必多想,随缘而行乃佛之大理”
随缘而行,随缘而行,林黛玉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寺院里房间不多,也不大,但是都很干净,林黛玉着实睡不太好,一夜都是半梦半醒。
房间里的小夜灯昏昏黄黄的,那几本注解全集的红楼梦还放在她枕边。
潇湘院里曼曼翠竹,幽幽的几缕残香将屋子里的氛围染得更悲伤了些。
敲锣打鼓,喜庆连堂的声音若隐若现,黛玉歪着身子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嘴角血色未干。
烧了手稿与诗稿的火盆还在床边放着,紫鹃看着自家姑娘,时不时拿着手绢擦着眼泪。
时巧探春过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
探春摸了摸林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都散了,二人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潇湘馆虽离新房子甚远。
但那头红室双烛,丝竹管乐,这头香消玉殒,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
林黛玉从梦中惊醒,趴在床边猛咳了两下,她气喘吁吁,满头都是冷汗。
她再也睡不着了,披了件斗篷,出去走走。
后院里房间连着房间,隔音并不好,傅知行原本就一夜未眠,听到动静,也跟了出去。
凌晨五点的时间,晨昏交接,山林里起了雾,东方也才刚刚现了白。
女孩披着青色的斗篷站在菩提树下,静静的仰望着,偶然一阵风起,吹散满地残叶,泛起了朦胧的青色。
傅知行实在是怕她着凉,走过去轻轻提醒了一句,“你身体不好,多穿件衣服”
林黛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傅先生,我昨日问过大师了,他说,我来此地,皆是我佛赐予的缘分,劝我切莫多想,随遇而安,随心则行就好”
说完这句话,林黛玉又顿了顿,望向了这树高高的菩提,“我自幼丧母,少时丧父,寄人篱下,不得幸日,满身恶疾,难离汤药,心有所主,却不得善终,没想到过往种种,都不过是个戏本子罢了,若终是我佛怜悯,走出了大观园,我也愿去看看我佛赐予我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贾宝玉呢?”傅知行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明不白的问到了这个人。
林黛玉没有回头看他,依旧望着这一树菩提,“宝玉虽有负于我,但他永在我心”
贾府那深墙大院之中,终究也只有宝玉一人与她心意相通,感念她时时是否安好,哪里能说忘记就忘记的,即便她窥见了全貌,看见了结局,但到底是儿时青梅竹马的情谊。
姑娘眼眶里挂着的泪终究还是兜不住了,划过了脸庞。
傅知行伸了伸手,本来想给她擦一擦的,但是他想了想,未免有些失礼。
还是递了张纸巾过去,“你欠他的眼泪已经还完了,从今日开始,不必再哭了”
林黛玉回眸,却并未将这张纸巾接下来,而是郑重其事的向他行了个大礼,“傅先生,吾一孤女,孤身至此,身无长物,亦无立命安身之所,这几日实在叨扰了,黛玉别无所能,略会些针线,日后还劳烦傅大哥拿出去变卖,换些钱财,安置一方宅院,我一女子,实在……”
“不……呵呵呵呵呵呵……”傅知行轻笑道,“不用,你不用做这些,我家里做了点小生意,钱还是够花的,这些事情不用操心,我也已经给你安排好住的地方了,你什么都不用做”
林姑娘立刻就拒绝了,“与傅先生无亲无故,这定是不妥的”
傅知行想了想,“那这样,我缺一条手帕,你既会做绣品,绣一条帕子给我,就算抵债了”
姑娘的脸立刻就红了,差点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果然是个下作的登徒子!长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莫不是想讨了我做外室去?”
外室?傅知行才反应过来,手帕,在她们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