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
一望无垠的海,没有尽头。
偶有海面一跃而出的海鱼,不过一瞬,消失不见。
烈日的余晖洒在海面,波光粼粼,犹如圣光倾泻在那艘巨大的帆船身上。
身后那密密麻麻的小船只与其连成一线,成了海上的细小点缀。
歌舞升平,那鼓声、笑声传遍海域万里。
帆船的帆布上,甚至写着“寿比天高”四个字。
惠及那些小船只的,皆是此次黎天王朝和纹裂边境国大战之后的战利品。
阿谀奉承的谄媚,在身处中心高位的女子面前,一出又一出。
腐烂的味道让人作呕,却吸引了那空中盘旋的秃鹫。
低空中,迅疾俯身飞下,两三只争抢往前,甚至对身边的同伴叫嚣,只为眼中所见到的那大块暗红的血肉。
“这是何物!”
在停驻于船面的那一刻,带着攻击、嗜血的兴奋和张扬,几只秃鹫朝着那腐肉啄去。
那是一声孩子的低声惊呼,下意识抓住了那湖蓝色广袖的细腕。
纤纤玉手抱着银白色的小狐狸,一手不急不缓地遮住了他的眼帘。
“思安莫怕,阿姐在。”
许是那腕处的丝质软滑细腻,百里思安听了她柔声所答的话,双肩放松了许多,起身作揖,不自然地仍有些不适应此次出游。
“思安回屋温书,先行告退。”
由始至终,百里秋婵目光所及,并未从凭高倚栏处望下的男子身上移开一瞬。
秃鹫之间的较量,似乎狠得如同一场厮杀。
像是已被饥饿折磨了数日,那最终甚至不惜将同伴咬死的胜利者,面部与脖颈红得像是此时随风飘扬的旗,血红的飞鸟图腾附于牛皮旌旗上头。
那铠甲笨重的碰撞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力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终究那行士兵还是在百里秋婵的目光所笼罩的那人身边停下。
“该你了。”
伤痕累累,衣不蔽体,侧脸多了一条细长的刀疤,那伤痕好了大半已然结痂,肩上的半甲狼身刺青沿着身体的肌理被鞭笞的狰狞,打得皮开肉绽。
百里秋婵只能从她的位置,瞧着那从未低下头一寸的人。
跪地早已不知多久,被士兵用刀柄挑起下颌更是朝上仰起的那一刻。
她看到了一双近似幽深潭渊的眼,虽纱帘随风扬起乱舞隔开了二人视线,可他回望了她,眼中的愤怒,像是要灼烧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
秀眉几乎在自己不可察觉之下,微微挑起,但依旧顺了顺怀中的狐狸。
那银白的雪团子打了一个呵欠。
百里秋婵未从他身上移开双眼,四目相接。
“玖儿,连你都困了。”
彷佛听不见周遭一切的声音,那些预示着他结局的宣判,嘲笑皆在空中刺耳回响。
那片天像是快压在他的头顶,却压不垮他倔强的眼神。
她缓缓起身,侍女紧随其后,走下红木的台阶。
秃鹫甚至食人脑髓,尸骨仅存一些残渣,令人恶心。
他会是什么下场?
百里秋婵终是站定在他的面前,一旁纹裂边境国的战俘的头颅就在她的脚边,秃鹫并没有因为百里秋婵站在一旁而离开。
些许红色的血液,还溅起至她的长裙裙摆,像极了一树枝攀岩而上的山壁俏花。
她看向的却是他身后那片深蓝的海洋,该是炙热的天,却是让百里秋婵甚冷。
那鼓声还在继续,只是那最上头的百里倾与一干人等的笑声让百里秋婵觉得头疼欲裂。
在她拔出身边士兵的剑劈裂了铁链时,鼓声、笑声戛然而止,舞姬被迫停止了舞动,不明所以看向船中心的位置。
百里秋婵怀中的狐狸仓皇而逃。
“秋婵,你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秋婵看到这人腿上的铁钉锁地,冷笑,无人会在敌国面前心甘情愿的下跪,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此被人消遣。
他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不曾主动仰视她。
他的傲气比百里秋婵想象地更深地埋在骨子里。
百里秋婵无意瞥见他那头顶的发旋,曾几何时,听信掌生者言,其位不正,在娘胎腹中时日不长,着急出世,定是个搅乱世间的铁血将士。
刀剑坠地,百里秋婵背对众人抱起了那雪白团子。
“今日本公主生辰,就要他。”
百里倾右手紧握,摔碎了手边的茶盏,却被一边的人拦住。
手指虽有苍老褶皱,戴着玳瑁镶金指套轻拍百里倾手背。
“别和这些将死之人计较。”
——
生辰要了“此物”。
百里秋婵并无觉得自己傻气了些。
闭着眼趴在窗棂,听着那海浪掀起海面的声音太过让人沉醉,以至于她都没察觉身后的动静。
那“寿比天高”的帆布,在黑夜里,让百里秋婵宛如见到了自己墓碑上模糊的字眼。
“公主,人带到了。”
屋内便有四个侍女,那士兵口中所说的人,不过就是她今日在船上所救的那一个罢了。
如同一浪海潮从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