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消息推送,我听觉灵敏又睡得浅。
刚醒来,朦胧中,从被窝伸出手摸到床头手机,看了眼时间。
2022年12月26日下午三点。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看不见午间刺眼日光,不需焦虑清晨漫长空洞,没有夜晚醒时孤单落寞。
躺着刷会互联网,下午四五点在冰箱找点食物垫肚子,傍晚六七点出门吃个饭,再去海边看轮船和海滩美人,特别是冬天下雪的夜晚,处处佳景天成,晚上九点回家玩游戏,直至倦意侵占大脑,在凌晨入眠,直至次日傍晚。
我喜欢这么一天天虚度光阴。
可时光漫漫,有天美景看腻,味蕾退化,日子乏善可陈直至离世,不如即刻了却,也不必忍受,为了活着而卑躬屈膝,赚取碎银几两。
潜意识却在引诱我去渴望某些事物,比如音乐、自由、海、落日、架子鼓之类。
向往和实践艺术创作,在年少的我内心一直是个禁忌,我怕一旦选择,便没有退路,怕自暴自弃,怕因爱生恨,恨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有能力支撑我热爱的家庭,怕终日郁郁不得志,最后连生存能力的信心也失去。
收到一条来自闻人泽的imessage。我回过神,最先看到的是信息附带一张照片:
浅蓝色水面的泳池中,他躺在一个超大黄色泳圈上,戴着墨镜,弯唇微笑,只穿了一条偏蓝色花纹泳裤,双手交叉枕头,双腿放松地打开搭在泳圈上,他不似初遇时白得发光,想来每日都有沐浴南半球的阳光。
走神时,身旁苏醒的人伸手将我手机没收,下一秒,唇上柔软触感真实,张世豪低沉嗓音还带着鼻音,“别动,陪我再赖会床,醒了带你出去玩。”
脸贴着脸,他温热呼吸近在咫尺。
透过此刻的温存,看见未来漫天雪花的街道,那里空荡荡。
我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春节你会留在苏海陪我吗?会带我回你的家吗?”
张世豪闻言蹙眉,可他没回答。松开我,平躺着,假装睡着了。
我鼻子一酸,自嘲一笑,不敢笑出声,我不喜欢把脆弱展示给别人。我在鄙夷自己,竟然妄想有人接受我。
过了几分钟,张世豪似乎完全清醒过打包收拾,我要回我的小狗窝。
本来就习惯一个人,干嘛要主动招惹麻烦事呢?
午后日光温柔,我站在浴室,打开窗,呼吸新鲜的冬季气息。
过几天是元旦节,元旦一般吃汤圆吧?
隐隐失落,迷茫无力,一瞬间欲望和兴趣尽失。
天已墨黑,雪停了,窗外街道树枝尽白,所见屋顶或阳台也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纯白。
手机上有一条傍晚六点来自银行卡的信息:
收到一笔转账15259元。
是辞职结算的工资到账。
厕所门从外边被敲响,黑暗中低沉男声,是张世豪,“楚沫,你在干嘛呢?”
我从小就习惯回避,回避一切我不感兴趣的或是让我难过的事物,没人疼的小孩,只能自己筑起高墙。
然而此刻知道他还要干什么更吸引我。
我开了灯,打开门。
张世豪黑色衬衫灰色西装,配套长裤和皮鞋,肩上落了雪。
察觉到我的注意力在他肩上,他笑了下,“回来的时候下了雪,停车场过来这点距离懒得打伞。”
我点点头,收回视线,看着白色门框沉默不语。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盒子,打开,取出一枚戒指,上边心形圈镶钻。
“我只知道你独立要强,生病时也风雨无阻。你问的问题,原来你也会有不安全感,会疑虑,我不喜欢说空话,诺言是最不值钱的,我不知道什么对你来说值钱。”
他将戒指放回盒子里,递给我,“我不是潦草求婚,这只是男女朋友间的礼物。”
我没有接,刚醒迟钝的思维,使我过了几秒才轻声开口,“谢谢,我没办法回礼,所以不会收。我没告诉过你,我要出国念书,就算不能念书,在那儿工作也不错,反正去哪都一样。”
张世豪仍然保持着左手递给我小礼盒的动作,注视着我。
距离咫尺,我能清楚看到他好像生气了。
他气极反笑,“你早就想好了不会跟我一直下去,你要自由,不要我?对吧。”
我突然回想起,和张世豪生活中的点滴,他每一处优点,每一个爱我的细节,想起拥抱他时的安稳惬意和舒心。
然而我此时理智得过分,“我想选择新的生活,不代表舍弃了什么,何况我们只是偶尔睡在一起的朋友。”
张世豪看着我说完,我竟看到他神色有一瞬间尽是脆弱,似乎是拆穿了他为起初犹豫的窘迫。
我自嘲地笑了笑,问身前这个执着的人,“还有要说的吗?”
他拉起我的手来到客厅,力气之大不容拒绝,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神情,但他低沉嗓音中,难掩着脆弱难堪,“我爸过世,我妈再婚了,她住在离我们20公里不到,你想去随时可以。只是我很多年没有去过,如果你真的想去体验我‘家’的春节氛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