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前后脚响起来。
厉戎没说什么,摁掉电话把手机递给了陆少唐。
他打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送餐的外卖员。
厉戎接过了带着店家LOGO的保温袋,颔首说了“谢谢”。
屋里陆少唐已经跟贺子琛通起了电话,说话时语气终于有几分往日的气势。
外卖员:“麻烦您给个五星……”
“你他妈的小点声儿!”
“……”厉戎镇定地看向受惊的外卖骑手,“一定。”
而后动作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陆少唐还在通话中。
厉戎就先把塑料餐盒里的粥和小菜折进了厨房的白瓷餐具里。
“我他妈在哪儿?我在……朋友这儿呢。”
“滚你丫的,真当老子孤家寡人得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你妈喊我去那我能去吗?我哪根筋别住了去跟你分享母爱的温暖?”
“我有地儿住,我姐给我留了地方……操,老子真没骗你,你他妈就放心吧。”
“挂了啊。”
陆少唐挂了电话,好像还因为“朋友”两个字儿有点别扭。
自己起身走了两步,把手机递给厉戎:“谢了。”
厉戎收了手机,抬眼看他:“醒酒了?”
“喝得少,代谢快。”陆少唐扬着下巴。
“嗯,”厉戎拿了两幅餐具,没有质疑这个答案,“坐,喝粥。”
·
陆少唐放下粥碗,心情还有些微妙。
过去他喝多了,李婶儿也会在晚上提前把热粥备好,预备他随时起来垫胃。
有时候是皮蛋瘦肉粥,有时候是鸡丝青菜粥,几道肉粥的味道十几年都没变过。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睡到第二天天大亮。
有时候十一二点爬起来,也不吃饭,匆匆灌一碗热了第二遍的暖粥下去,就又不知道被谁约出去做什么。
李婶就跟在他屁股后头絮叨,数落他不爱惜自己。
陆老爷子就会坐在餐厅里远远地朝外吼:“随他去!”
好多事情,回头想想觉得珍贵。
身在其中的时候,都无非是每天发生的小事。
陆少唐隔着热气打量厉戎,心中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
大约从高中,厉戎第一次以家教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厉戎这人特别没意思。
用他那点儿墨水来形容:
大概就是这人在纨绔堆里头鹤立鸡群,在那帮子豪门精英里头依然鹤立鸡群。
操。
陆少唐扁了扁嘴,他还真是语文不太行。
说不来不是人话的东西。
从陆少唐记事儿、厉戎也成为“别人家的孩子”那会儿开始,厉戎就是完美少年人的典范。
他个儿也高,长得好,成绩从来没让第二名的兄弟追上过,一骑绝尘得让人迷眼睛。
无论语言还是才艺,似乎学什么什么行。
但陆少唐给他找出来了个缺点:缺人味儿。
就这兄弟总跟块儿石头似的,看不见什么情绪起伏,活得又超脱,又不食人间烟火。
所以厉戎给他做家教的那几年里头,陆少唐没什么缘由也总想折腾出点儿事儿来。
然后他就明白了:
厉戎确实是会变脸的。
新的问题也来了:
他陆少爷玩儿不过这姓厉的。
他在课上插嘴,能被厉戎四两拨千斤地堵回来,堵到噎死。
在数学题的“解:”后头画王八,厉戎能亲自摁着他一道道从头来过。
贺子琛和他狼狈为奸多年,是经受了无数革-命考验的好兄弟。
短短两个月的暑假辅导,几近沦为厉兄狗腿子。
陆少唐恨啊。
成绩还被提溜着上了本市的艺术重本线上足足几十分。
自从进了大学,两人就没再有什么交集。
他原本觉得,厉戎这人也不见得有多待见他。
……但这么个阴差阳错的晚上。
偏偏就是厉戎把他捡了回来,还颇体贴地请了他一顿酒后的夜宵。
——还竟然是个好人。
厉家出事的时候,陆少唐还在幼儿园和贺子琛比谁捉蚂蚱捉得更多更大。陆家出事这半年,他才真正见识到了陆家金玉台阶底下的人间真实。
第一次见识就是深入其中。
陆少唐还算活得下去。
陆家不像厉家,人丁稀薄得极度断了香火。
即便陆家的中生代死的死,抓的抓,陆少唐同辈的堂兄堂姐,仍旧足有十几口子。
个个都在北城的风波下艰难度日,陆少唐偶尔也能听见几嘴消息。
陆少唐三爷爷家的二伯父,一贯是陆家男人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性格顾家且与妻子感情颇深,偏偏因为身在财务口,经手的东西太多,是“鼎盛案”里量刑最重的几人之一,一审无期,上诉驳回。
这位二伯父家的独子,陆少唐的堂兄,上个月因为安眠药过量进了一回医院。
陆少唐去看过一眼。
被蜜糖包裹着长大的人,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