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才觉得孙悟空并无说错,反而是自己把他看得轻了,又见他天真赤诚,虽对自己十分情重,却又那么质朴天然,道心一点通明,如同朗日照空,不染半分阴翳。
黛玉红尘历练,更知这一番真情之可贵,真是又惊又喜,更珍重到了极处,心中羞愧之余,更添几分怜爱,再顾不得往日的自矜自持,柔声笑道:“你既然晓得要分别对待,又怎么知道我不曾分出个远近亲疏来呢?”
孙悟空呆了一呆,待回过神来,真个是如奉纶音,一时间心花怒放,两眼放光,喜道:“原来师姊竟与我一般心思,妙极!妙极!”忍不住高兴得跳了起来,原还想翻几个跟头,忽又有些不放心,又拉住黛玉问道:“师姊说话算话,不是哄我的吧?”
黛玉扑哧一笑,一时间掩袖嫣然,却不肯再说,反倒跟他算起账来,慢条斯理道:“你方才说什么任打任骂,我倒要问你,我什么时候打你骂你了?”
这时任她说什么,孙悟空都想不到还嘴了,只笑嘻嘻道:“没有!没有!师姊怎会打我骂我!我要是惹了师姊不高兴,是打是骂,我自己动手便是,岂敢真个劳动师姊?”
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正要说话,无意中瞥见黄眉儿正朝着这边发呆,这才陡然想起有人在场,不禁面上飞红,微微瞪了孙悟空一眼,低声道:“说的什么胡话,真不害臊!还不快住嘴!”
孙悟空便也回过神来,果然见黄眉儿木楞楞看着两人,他先前如何直抒胸臆都觉得光明正大,这会儿回想起那一场全落在了这小孩眼中,不知怎么竟有些臊眉耷眼,他心中不自在,便朝黄眉儿喝道:“你这小孩,怎地却干些偷听的勾当?”
黄眉儿从小见惯他母亲与人口角,根本没注意他们说些什么,原是在一旁发呆,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等着听接下来的计划,这时听孙悟空喝问,不由得轻撇嘴角,一脸不屑地答道:“我娘与舅舅时常吵架,我听得还少么?谁稀罕偷听你说些什么。”这话却把孙悟空臊了个老大的脸红,偏他还不觉得,越发有些不快,问道:“哥哥,你先前待我很好,也真是个好人,可你现在却为什么又要当坏人?”
孙悟空听得好笑,道:“我怎么又当坏人了?”
黄眉儿道:“你不愿让姊姊收我当弟子,我却是听到了。”
孙悟空真被他问得有些噎住。此事原是出自他的私心,先前还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时得了黛玉的许诺,心自安定,便觉出些心虚来。
他自知理亏,不禁又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嘴角含笑,非但没有嘲笑之色,面上更有温柔抚慰之意,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感动,又仿佛有了无限底气,再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烦恼不安,心里复又光明坦然,便向黄眉儿道:“这事确是我的不对,你放心,我已不拦我师姊了。只不过能不能成,最后还要看我师父的意思。我师姊却没有骗你。”
这副坦荡的做派倒叫黄眉儿转怒为喜,拍手道:“我原说哥哥也是好人,果然不错!”又笑道:“我娘从前常常说错话,舅舅总说她,她也不认,没料到哥哥竟与娘不一样。”
孙悟空听得好话,也不禁得意,笑道:“凡夫俗子总好口是心非,刚愎自负,可我是修道的人,岂能跟他们一样?”因见黄眉儿夸他,他是惯爱投桃报李的,便保证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拜师的事容后再说,先替你除了那妖怪报仇如何?”
说到这里,他才陡然记起正事,不由得暗道惭愧,又问黛玉道:“师姊先前说,那妖怪要在毒虫躁动活跃的时节方才出世,不知却是什么时候?”
黛玉道:“每年仲夏端午,苍龙七宿飞升于正南中央,乃是全年周天运行最为中正之位。这时正是阴阳二气交感转化之际,正邪相争最为剧烈,虽有龙气旺盛,可是五毒也秉邪气蛰伏出没,都在躁动不堪,时刻寻机出世。
“三日之后便是端午,依我推算,那妖怪必在那一日出世,到时定有天雷来劈它。你只需坐山观虎斗,等它们互相残杀得差不多,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将它彻底除去。这事原也不难,只是要等个合适的时机,这才稍稍有些麻烦罢了。”
孙悟空听了,却是欲言又止,眼珠子乱转。
他早已料定那在山谷中设下结界的是杨、李二人,只是当时想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守在附近,这时听了黛玉的话,才知道他们必定也是在等端午那一天动手,心中不禁连道侥幸,要不是黛玉无意中帮了黄眉儿,只怕还赶不及提前下手。
孙悟空愈发觉得神物与黛玉有缘,合该归她所有,暗忖道:“我却要想个办法,让师姊先行动手才行。”再想到杨、李二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又不由得一阵幸灾乐祸,心想:“这才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两人明知有宝也不知道守在一旁,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该他们白高兴一场哩!”
他脑海里念头转了几转,便故意笑了几声,瞧了黛玉好几眼,只是捂嘴不说话。
黛玉果然好奇,笑道:“你这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这样看我?”
孙悟空笑嘻嘻道:“我是看师姊读书虽多,真到用的时候却总少了些变通哩!”
却是请将不如激将,竟使了个激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