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
张良泰然自若,随意地笑了笑,看上去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意思。
他已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青年了。
如果是从前的他,听到这段话,大概率是会愤懑的,但如今,秦朝已灭,他所复的韩国再度归为尘土,他所有的渴望和怨恨,也都跟着它们烟消云散了。
现在回忆起过往,他已经不会再有多少情绪起伏,少了情绪的影响,思考问题的时候头脑也更加清明。刘邦他们所说的道理,其实他在很早以前,就参透了:
他们恨秦始皇,恨秦国。因为秦始皇灭了他们的国家,秦国将他们曾经的土地吞并。
可归根究底,他们最该恨的,其实是他们曾经效忠的国君和他们自己。
为何不能及早醒悟,合力去抵抗秦国呢?
为何总是信别人的挑拨?
为何明知前路是悬崖,却不想着勒马,只顾着自己纸醉金迷?
这篇文章戳中了很多人的痛点,皇朝末年的人想到从前的辉煌,忍不住痛哭流涕;身在太平年代却早已预知到大厦将倾的人怅惘忧虑,未知如何去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他们尚且如此,当事人秦始皇,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杜牧原本已经做好了秦始皇各位面追杀他的准备了,谁知……
“文辞绮丽而不失宏大,观点明锐而犀利,一句一意层层逼近,使人读之便觉酣畅淋漓……李唐当真是才人辈出。只是,在这环节说了,而不用专门的篇章去分析品味,倒是可惜。”
杜牧惊愕睁目,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啊?”
不是,这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啊?
嬴政自己很少得空写文章,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懂欣赏。相反,他是个六艺通达的人,不管是对物件还是对文章,都有一套很高的审美标准。小时候在赵国,他是没有什么条件好好读书的,后来回到秦国,以成蟜为首的贵族子弟们没少拿他开蒙晚这件事笑话他。
可谁知,嬴政其人,不但天资敏慧,还勤奋好学,旁人需要一天才能熟记的东西,他只需短短一个时辰就能融会贯通。先生们一开始还担心这孩子在外为质多年,应当早被赵人养废了,若非看在庄襄王的面子上,他们是决计不肯带这样一个起步比别人晚了那么多的小孩的。
结果嬴政的表现给了他们所有人一记惊雷,从此先生们最爱的学生成了“政公子”。
杜牧的这篇文章,虽然辞藻华丽,却不让人觉得累赘。“长桥卧波,未云何龙”之句壮阔恢弘,“明星荧荧”“绿云扰扰”等句更是将叠词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您觉得这写的很好?”杜牧没忍住开了视频。
嬴政淡淡瞥他一眼:“如果你描写的这个宫殿,我大秦真的有,就更好了。”总结下来就是,描写很形象,言辞很华美,但是我没见过。
众人想到,他那个位面,阿房宫应该还没动工,所以对于他说大秦没有阿房宫这件事,也没多惊奇。
“等过些年建起来了就好了,”说这话的是苏轼,“建成了您可以让杜牧之去那里看看,写一篇更加贴近实际的《阿房宫赋》。”既然知道了未来,想必秦始皇一定会努力保养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多活些年岁的。如果嬴政不死,能长命百岁,又有天幕作引,那秦朝二世而亡的结局便可被改写,这般下来,阿房宫这次说不定真能建成呢。
【事实上,阿房宫到始皇帝崩逝,都没有建成。后人考古发现,所谓的阿房宫,其实只建了个前殿的地基。】
嬴棠纠正道。
时代比较靠前的,诸如刘邦和汉末位面项羽等人,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用得着你说,他们后面的人不都知道了吗?”项羽对他的态度那是非常之不客气。
“不一定哦,”嬴棠好脾气地笑了笑,只觉按着二者的立场,项羽能把他的话听下去,就已经算他耐心了,“您要不问问后头的人?”
“啊?没建成啊?”读过史书的人还好,没读过的就是一脸问号了。
“没建成那杜牧之写得还跟真的一样?!”
“你们不觉得矛盾吗?就因为我写得和真的一样,所以才不可信啊,我一个唐人,怎么知道秦时的阿房宫长什么样子?”杜牧为自己辩解,“你们光读诗书,不读史书的吗?”作为一篇借古讽今的文章,用一点浪漫和夸张的手法,不是很正常吗?
后人不好好读书,和他无辜的杜牧之有什么关系?
好有道理,我们竟无法反驳。
质问的人哑口无言。
苏辙也和苏轼道:“看来今后文章不能乱写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误导后人。”
苏轼却不以为意:“《史记》上将阿房宫的建造时间记得很清楚,《阿房宫赋》云:‘有不见者,三十六年’,这两就明显冲突了,大凡读文章的时候好好思考一下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文学艺术,要是事事追求贴近现实、一点夸张手法都不让加,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写史书。
“那先前刘向的《说苑》……”
“子由,”苏轼慈爱地拍拍弟弟的肩膀,“你着相了,始皇孙都说了,那是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