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他身上还有股浓重的酒味,现在回家可能会吵醒家里一向浅眠的老人,于是他向着摩托店走去,准备在阁楼的小房间将就一晚。
他躺在床上。酒精在寂寞的夜晚蒸腾。
眼前晃晃悠悠,又逐渐变成电视机的雪花屏。
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它们逐渐变成某种不规律的噪音。那些噪点嗡嗡作响,逐渐放大,颤动,旋转,然后慢慢地变成一张模糊的脸。
嗅觉比视觉更快地感应到。他的鼻尖传来酸臭的气味,然后是触觉。手心带着冰冷的、黏腻的手感。耳朵里没有丝毫杂音,他只能听到血液从血管里奔涌的轰隆声。
一声、
一声。
我是在做梦吗?
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流浪汉尸体。
一切开始旋转。
看不清面容的人转过头来,张开嘴叫着什么,他嘴里的血沫随着黄色的牙齿一起喷出,带着扭曲的笑脸。
[■■你■■■一样■]
[■■■■■■■■■■杀■!]
[■■咒■!]
[■诅咒■!]
[■诅咒吧!]
[受诅咒吧!]
.
.
佐野真一郎猛地从床上跌落。
他大口喘着粗气,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一声声可怖的怪叫。
蜷缩的姿态给了他一点安慰。
脑海深处又传来连绵不断、尖锐的疼痛。他于是又开始放空大脑,让这疼痛随着汹涌的鼻血和胸中的暴戾一并消散在无声的沉默中。
不知躺了多久。
他的耳朵贴在地板上,听到楼下传来走动和交谈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佐野真一郎撑起身,难得怒气匆匆地向楼下走去。
——他的店里进贼了。
今夜的气息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氛围。
在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他顺着胸中的怒气摸索到暗格里的扳手。
“什么人……小偷吗?”
他缓慢向前走去。
“你以为你进了谁的店?喂,别想跑!”
眼前黑乎乎的一团影子被窗外模糊的月光照亮,佐野真一郎看到了熟悉的五官。
“咦……是圭介吗?”
他认出了那张脸。
“真……真一郎君?为什么在这里?”
“什么在这里……这是我的店啊?”
“欸?”
佐野真一郎放下了警惕。也放下了扳手。
空气中又传来隐约的、无法言喻的既视感,他感到大脑又传来一股一股海浪般的钝痛。
……好熟悉啊,总感觉。不论是今晚的月色,还是今晚的气味。
我是在哪……
身后传来破空声。
那一瞬间,像是有钢针顺着眼球一路扎到背面脑海的神经。
佐野真一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绊住,痛呼一声,只来得及侧过脸。
咚——
是液压钳敲击头骨发出的沉闷声响。
嘭——
是佐野真一郎倒地的声音。
这痛苦是如此剧烈且悠长。他本应立刻昏迷,又或者因为颅内出血压迫神经导致抽搐。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既没有昏迷也没有抽搐。
仅仅是忍受着这足以让人尖叫的剧痛,睁着双眼,看着头顶上方眼前弟弟朋友的脸渐渐模糊,那做出吃惊、恐惧的五官慢慢地慢慢地融化,融化。
融化、
月色洒在地面。
他终于想起,今夜的月,今夜的声音,今夜的景,今夜的一切都与那一晚是如此的相似。
他崩溃的那晚。
杀人的夜晚。
月色照亮了角落。
一双纤细的、白皙的脚踝出现在那里。
谁……?
佐野真一郎用最后一丝力气向上望去。
他看到一张柔弱的脸。
那双漂亮的、熟悉的棕红色眼睛正与他对视,嘴角与眼角的痣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