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真一郎躺在地面。
或许也不该称为地面,也不能说是躺着。
四面八方都是无法辨识的漆黑,也没有办法知道上下左右,可能是站着,可能是倒立,还有可能就是躺着。
这里是他的思维空间。
但他也没有去思考这些东西。他只是漫长地开始发呆。什么都没有去想,什么都无所谓。
仅仅只是存在着。
不知过了多久。
东山亚子走了过来。佐野真一郎转了转眼珠,勉强看到她现在的姿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算是躺着。
他抬眼望着女孩慢吞吞地走近自己,然后双手抱膝,坐在旁边。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艰难地转动了晦涩的思维,只感觉生锈的齿轮咔咔作响,却没有确定的答案。
“算了……反正我大概已经死掉了吧……”
他看到亚子头发上艳丽的发卡,这个女孩正因为自己的视线局促不安,更加用力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将脸埋在膝盖处,是拒绝交谈的信号。
但是他也分不清了。
已经没有办法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现在唯有头部还能勉强转动,思维也不太灵敏了。
唯一现在方可显露出来的,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思考,终于从大脑深处浮上水面。
“这都是、我的惩罚……做错的事情太多……没能保护好万次郎,还差点杀了你,手上沾染人命……”
或许是将眼前的女孩认成自己临死前的幻想,他终于说出了之前错过的,想要传达的话。
“……对不、起……虽然现在说已经太晚了……回过神的候,发现在房间,手已经掐住你了……明明上一秒还准备问你的名字……”
“对不起……与那种东西签订了契约……对不起……”
亚子终于将脸从膝盖中抬起。
她望向眼前男人不自觉哭泣的脸,这个曾一度化为单薄的符号,任人摆布的皮囊,现在却焕发出自己的思想,让她听到了那一句道歉。
“……你叫什么名字?”
“……佐野真一郎。”
“是吗,佐野君。我是东山亚子。”
奇迹般的,亚子心中那如影随形的恐惧与担忧在无形间消散了。她稍稍靠近了此刻躺在地面的男人,声音平静地开口。
“但是现在就算我说出‘我原谅你了’这种话,佐野君其实也并不会开心吧。”
“……是吗、”
“因为你也只是单方面的在宣泄情绪而已。已经怎么样都不能挽回了,所以自私的将一切全部扔出来。”
佐野真一郎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珠在那空荡荡的眼眶中转动、最后像是蓝屏的机器终于重新开机了一样,终于理解了刚刚那段话的意思。
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只能苍白地、
无力地、
不断地重复苍白的话语。
“那、抱歉……?”
“没关系。我没有责怪你。因为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作为交换,我也任性地宣泄一下吧……那么佐野君,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
“什么?”
“那是我姐姐的同事讲过的寓言。在某个地方,生活着两只老鼠。一只是乡下的老鼠,一只是城里的老鼠。有一天,城里老鼠去往乡下拜访朋友,却发现对方吃的东西难吃又没营养,于是乡下老鼠跟随城里老鼠一起去往了大都市。在那里,他们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奶酪,香甜的蛋糕,但是随时会被房子主人的猫和狗追赶杀死。最后乡下老鼠回到了乡下,即使那里没有美味的奶油饼干,但是也不会随时丢掉性命。”
“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啊……”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注视着我的眼睛,给我讲童话故事。所以我撒谎了。在他问我是乡下的老鼠还是城里的老鼠时,我告诉他,我是乡下的老鼠。”
“为什么?”
“因为我连老鼠都不是。”
“不管是乡下老鼠,还是城里老鼠,即使因为难吃的食物,或者猫狗的捕食,却还可以填饱肚子,但是我不行啊……每天都要为下一顿能有塞进嘴里的东西绞尽脑汁,是比老鼠还要下贱,苍蝇一般的存在。”
“那种生活,一帆风顺的生活,也是只有梦里才会有的吧。”
亚子感叹着。
她伸出左手,向着佐野真一郎探去,指尖闪过一丝寒芒。
“……我从前生活的时候,也会遇到各种各样麻烦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伤害我,伤害他人。但是我不讨厌这样的人,因为这样贪婪的大家才会更好的活下去……可是,会为了这样的伤害,对我道歉的佐野君我也并不讨厌……”
佐野真一郎看到她手上握着的,是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一帆风顺的人生只有梦里才会存在。但现实是所有人的生活,得到了什么,必定会伴随着失去。”
亚子望向远处的黑暗,在那片寂静地,飞蛾的尸体铺满了整片地面。
然后她收回视线,手猛地向他的心脏刺去。那寂静的黑中突兀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