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起,夜色浓。钟选因换了衣裳,站在后院桥头,望着墙上女子。“这门婚事,多谢郡主成全。”
袁姮摆手,“各取所需,不必客气。”
言罢,二人均安静下来。初一的月光最暗淡,晦暗朦胧中,清风摇动桂花树,摇来一树花香。
中秋将近。
袁姮生于二十年前中秋,原是喜庆的阖家团圆日,诚王府却挂上白幡遍传哭声。于是父亲为她起名“姮”,广寒仙子,月中姮娥,美丽又孤寂。
时间竟这样快,二十年已逝。其实人一生也不过匆匆几十年,却有数不尽的牵挂,思不完的愁绪。
“我明日进宫向陛下言明婚事。”
“挺好。停了那没用的药。”
钟选因感觉对面人今晚情绪不太好,不怎么说话,只一个劲看着月亮。
“大人。”
“嗯?”
“说到底,陛下与娘娘对你的隐疾这样在意,也是关心。有时候,亲近之人焦急、生气,都是气自己,气自己疏忽,气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是啊。”
“只是……”
罢了,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袁姮整理好心绪,与他谈起婚事:“初八定亲后,最早明年五月才能完婚。”
“郡主着急?”
袁姮摇头:“没有。倒是你和方老走后,大哥便将我拉去,给了沓地契,嘱咐一定守好,还安顿许多铺面收租的事。感觉我像是明日就要出门一样。”
钟选因笑声爽朗,气氛不再像方才那样沉闷,袁姮也跟着笑起来,“其实我到现在也没觉得以后与从前有什么差别。”
“殿下若不舍,婚事可一直延后。”
“没什么区别。”袁姮没这想法,就照父亲的安排来吧,大头都扎进去了,还纠结什么头发尖。
“那殿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袁姮细细琢磨,道:“打算就是明天去京郊草场放马!”
初八正式定亲后,袁姮奉诏入宫。难得在后宫见到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肚腹膨隆,腿脚也跟着浮肿严重,内务府一月连改三双鞋。陛下不放心,一下朝便往后宫来了,正巧好好看看钟选因选了个怎样的媳妇。
上次见这姑娘,还是元宵时的宫宴,隔许多座位,人长什么样早忘了。如今细细一看,和诚王世子袁恪十分里有八分像,但眉眼比他更像袁其鄂。
亲事既定,宫里赏赐也跟着下来,光华郡主仅有封号无封地,原本只是新帝拉拢旧派贵族的封赏。如今时易世变,诚王府身份又有变化,帝后商议过,将离京百里奚县的千亩良田划予袁姮,另赐下一处京中宅邸,作为郡主府。
袁姮诚惶诚恐接下旨意,感觉手里拿着一块烫手山芋,这哪是赏赐,分明是鞭策。
柳氏将地契看了又看,查了又查,忙活好一阵才问袁姮:“宅子挺好,这地,你打算怎么处置?”
“过些日子有机会去看看吧,先搞清楚原本都是谁管着。”
“这呀,是富贵,外人谁看了不眼馋。但嫂嫂觉得,后头定拉拉杂杂一大堆麻烦,若是罪臣罚没还好,若是剥了如今朝中哪位封赏转给你,那咱诚王府可得拎拎清楚。”
袁姮苦笑:“我这门还没过,活儿已经来了,刚定亲陛下便重赏,摆明了在抬钟大人。瞧着吧,大嫂,明日便得有人来咱们王府下帖子,你可有的忙了。”
“你呀你呀,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份差事。”说着将新得的文书并之前王妃留下的嫁妆单子一并理好塞进木匣理,重重压在袁姮手中,“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资产,一定要好好保管经营,以后嫁了人成了家,也底气足,抬起头来过日子。管什么钟家王家,咱都不惧他!”
正晴听她俩一阵愁一阵笑的,也过来凑热闹:“姑姑,正晴也想要。”
袁姮将她抱上膝盖,打开匣子,问:“那你想要什么呀?挑一个。”
小家伙推开匣子,坚定回答:“我要跟姑姑去看宅子。”
柳氏戳女儿的手法和戳妹妹时一模一样,“净爱凑热闹!”
过了中秋,皇后已到孕晚期,太郡娘娘魏国夫人入宫陪伴皇后,袁姮并一众宗室女算是彻底放大假,她除去备嫁,无其他大事。于是柳氏便陪着袁姮,到母亲留下的铺面里看看情况,认些办事的人。
在七里街一处绸缎庄子后屋喝茶时,袁姮听见前厅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钟秦钟管家。
“六洋红的料子可得按时送到,婚姻大事,最见不得错了时间少了物件。”
掌柜热情服务:“大人府上的生意,我们哪敢怠慢。”
“那就掌柜多操心。”
“自然,自然。”
待前头送走了钟秦,袁姮才终于笑出声,笑得奉水小厮手拿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了这是?”柳氏迷惑。
袁姮指着外厅门,答:“刚才那人,是钟家的管事。钟选因正巧买到我家铺子里的绸缎,来送给我做定亲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