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小丘时山风正好,一身烦躁逐渐被吹散,转过山隘,清凉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浑身飒爽。
我不知不觉忘记早上的龃龉,心情开阔起来。
翻过前面这座山便是薛家镇,安康河拦在中央,河水较往日湍急了些。
东瞻西顾,过河的石头已不知去向。
“昨儿回来的时候水还未沒过石头,今天怎么涨水了……”
桑染自以为带错了路,挠着耳朵很抱歉的样子。
“许是上游下了雨,绕道不划算,这水不算深,蹚过去便是。”
我也是在田间地头长大的,这水势还未到膝盖,不足为惧。
桑染麻利地将鞋子脱了别在腰间,裤脚也挽上,他半蹲着身子,背对着我拍拍自己的肩膀:“我背你过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毋庸置疑。
我一怔,没料到他还有这等孝心,不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天空,虽是艳阳高照,保不齐青天白日降下个大雷来,可不能开玩笑。
“为师哪里有那么娇气,区区一条小河沟而已。”
我脱了鞋袜系在腰上,绕过他身先士卒下河去。
雨季河水混浊,不似往日那般清可见底,只能试探着前进,水底砂石虽有些硌脚,却也稳当,没长什么苔藓。
正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蹚着,却听身后哗啦啦水声,桑染也下了河,他个高腿长,三步两步迈到身旁,不由分说拉住我的手:“当心。”
“什么?”
我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杯弓蛇影,警惕地环顾四周,山静水宁,并没有蹦出什么鬼怪来,连个一丝妖气也没见着。
这才反应过来,桑染站在我上游,这个样子拽住我,是当心我被水冲跑了?
虽在家将养几年,到底是个小有成绩的神婆,哪里会习惯被人像小孩子一样照顾着?
我有些气恼。
桑染的表情有些奇怪,嘴角紧促,像是在忍着笑,却没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就像是……偷吃了蜜糖一样。
“当心水怪。”他囫囵解释道。
这话听着就匪夷所思,虽说这安康河常有水怪出没的传闻,但就这水流量,顶多养出个鳖精来。
桑染今天真是奇怪,尽拿些哄小孩子的把戏来忽悠我。
我猜他跟杏子类似,成长过程中,总是要经历某个阶段,迫不及待宣告自己长大成人,于是他着急着展示出自己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形象。
这……
我向来成人之美,可由着他拉扯着,心里却是别扭。
在天上时,我也常常牵着小天孙,是怕那小傻子磕着绊着或是从云头上栽下来,如今颠倒过来,却感觉十分不同。
不同于小天孙的软糯的小手,桑染手掌薄而长,指腹温软,手心覆在我手背上,掌心挽弓时落下的茧膈在中央,痒痒的。
心间生出一丝异样,像是长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东西连着我与他接触的皮肤,也痒痒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想要把手抽出来,奈何这徒弟坚定地将手握紧,没能如我所愿。
“为师还没有弱成这样。”
我抬起下巴,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满地教训他。
桑染个头颀长,显得我跟个半大孩童一般跟在他后头,他稍稍侧过脸来,嘴角抿不住的笑容便泄露了出来。
他说:“保护好师父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但是……
我可不是黄白游那种有事就喊徒弟们上我来掩护的破烂师父。
不过好像重点不在这里,我瞅着我俩连在一起的手,心里似住了个毛辣子,又痒又别扭,还没法抓挠。
都说男孩子大了要避着母亲,男徒弟大了难道不该避着师父?
这次就算了,回头再找他说道说道,还是有必要补一补远近亲疏的伦理纲常,若是追求姑娘时失了礼节,岂不是我教养不周。
如是便想起他那传说中的意中人。
讲真,若桑染不是真龙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也并非所有神仙都情路坎坷,这或许是一段良缘也未可知。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好奇心蹭蹭蹭就涨了起来,还是没忍住想套他话:“阿染也成年了,若真有喜欢的女孩,可以跟为师讲讲,为师寻个媒婆替你说说亲。”
桑染背影一怔,五指轻轻收拢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
我以为他还在害羞,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他问我:“阿樱可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嗯?”
这倒是一个很灵魂的问题。
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哪里由我说的算!还不是要围着你转!
哪怕你娶了别人家姑娘,我也得想办法住搅合进你的人生,或是找借口住得近一点,隔三差五关照关照。
唉,要不然装个病,再道德绑架一番,让他替我养老,扮个不省油的堂前后母。
正发愁,桑染不知为何停下脚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睫毛扑棱了几下,一副执着又认真的表情,似在等待我的回应。
诶这不对,怎么盘问起我来,果然孩子长大了,学会以攻为守了。
我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