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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心(1 / 2)

在昔日的印象中,桑染是沉稳内敛的,他话不多,也无多余情绪,随和的外衣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僻,沉稳的背后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冷漠。

他并非天生如此。

黄白游以摧残弱小为快乐,趁他年幼无知踩烂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他不得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蒙住心智才能苟且偷生。

可当光明与温暖降落在身上,他却茫然了。

他看着我与杏子不分尊卑,看着一粥一饭天经地义,看着付出不求回报,赞美连篇累牍,失败可以被宽恕,成功亦有人为你雀跃。

没有人再耳提面命提醒他的羞愧,没有人将加注在他身上的暴力扭曲成关怀,他无需牺牲尊严便可换来自己想要的一切,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破旧的世界静悄悄分崩离析,黄白游早已死去,遗产却罄竹难书,桑染幼年的认知全盘颠覆,他需要撕碎过去的自己,才能直面全新的生活。

可那又何其残忍,他不得不窝藏着那个他自认为不堪的自己,日复一日构建起藩篱,所有欲望都牵扯着自卑,所有情绪都隐藏着羞耻,所以被他一并掩去。

如一场大雪静谧无声,醒来满地疮痍无可寻觅,他终于从一个忧郁苦闷的少年蜕变成如今的模样,温润乖巧,与人类若即若离。

时间倒流回从前,那个臊眉耷脸跟在我屁股后头,一有动静就如临大敌的小孩儿,那个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却又无法发出呼救的小可怜儿,如今又鬼魅般附身在这个成年人的躯壳里。

他已经有了举重若轻的实力,运筹帷幄,以一当十,年轻修士无出其右者,我以为没有谁能掀起他心间波澜,却在方才那一瞬间看到他丢盔弃甲。

他竖起的防线陡然崩溃,喷张的情绪持续暴走,愤怒、慌张、懊恼、患得患失、恨之入骨,交杂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魔鬼附身般可怖。

我常常惊讶于桑然的成长,却也曾担心过他心沉似海,真实的情绪无法被看见,便只能化作阴影在黑暗中兜转,这是修行之大忌,一旦铸成心瘴,随时有可能堕入魔道无法挽回。

可偏偏,可偏偏……

……

我与桑染在下游平缓处上岸,大难不死虎口逃生,真实的世界即使万般不如人意,此时看着也融融可爱起来。

这里距落水处二里地,距薛家镇也不远,河岸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正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晾干一身潮湿。

凉风习习,骄阳炽烈,身上的水汽逐渐被蒸干,心中的恐惧也渐渐消退。

拆了辫子晾晒头发,一边择着发间的水草,一边思绪绵绵。

安康河这会儿水流平缓,应该是九头虺又打了盹儿,大概率不会再追来。

魔物伏于人间,到底要拿它怎么办才好?

但凭我一己之力还不够塞它牙缝儿,万不可痴心妄想去降服它,那可是上古神兽。

想这世上能与上古神兽勉力一战的到底能有几个,炽云战神可以,只是他早已不见踪影,十大金刚的盘龙金刚阵或许能镇得住,可听说有几位吵着要单飞,最近合体是不可能了。

找个机会跟兮桐禀报一声?可实在不想看见他那张衰脸。

还是让它继续在水底沉睡着吧!都已经睡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惹出什么乱子来。

正胡思乱想,忽听身后有人唤我名字。

“阿樱……”

那声音好似冬雪压弯的树枝。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淡忘在河水中缠绵的一幕。

桑染那时还没挣脱心瘴,我掩耳盗铃说服自己。

转过身与他对视,桑染已清醒,湿发一缕缕垂在脸前,显得他脸色瓷白,一碰就要碎去,他满身风暴退得一干二净,烟雨初霁的眸子重新亮起,只是眼神过分炽烈了些,连后头高悬着的金乌鸟都黯然失色。

心里有些慌张,佯装镇定避开他的目光,回头整理起衣裾。

“阿染可有受伤?”

作为师父,适时关心一下徒儿在情在理。

身后窸窸窣窣一片响,桑染慢吞吞挪过来,抱着膝盖蹲到我脚边,他仰头看着我,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汤狗:“我没受伤,阿樱你还好吗?”

“为师……也还好。”

阿樱……为师……

当初一念之差惯着这俩孩子,没苛求他们喊师父,导致后患无穷,一个比一个蹬鼻子上脸。

真是悔不当初。

桑染又是欲言又止,眼巴巴向我挪了挪,几乎要挨上我胳膊,他睫毛湿漉漉的,底下一汪泉水竟比这山涧还要云腾雾绕。

“方才……那怪物差点……”

他沮丧地揪着头发,显然还在为落水的事心惊:“是我不好,没能抓住你……”

回想起浪头打来那一刹那,他扑向我,眼中失控的恐惧,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看着他患得患失的模样,相似种种纷至沓来,才发觉,他鲜活的情绪并非暴发于一时,只是他习惯于隐藏,而我又习惯于忽略。

对于我这个千岁老人而言,桑染无论多少岁,也无非是个懵懂的凡人,所以我看轻了他,也顺便对那些崎岖的心事视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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