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
黑夜生了根,沿着手臂爬到胸膛,一寸寸没进皮肤,直至消失在心口。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新蛊王诞生了,终于有人步我后尘啦,哈哈哈哈。”
迷楼猝然坠地,双眼赤红苟延残喘地欢起来着,渐渐化作一抔土,没进尘埃里。
风流云散,残叶满地乱卷,仿佛一出折子戏仓促结尾,情绪尚在发酵,场景却已潦倒收场。
我的缭乱的心好似被丢进深渊,骤然失重,一沉到底。
“阿染,阿染。”
几乎是跪着爬到他面前,颤抖着手贴上他胸膛,那肋骨一根根支楞着,伤痕交错,一团细蝎子模样的印记,搁浅在干枯的皮肤上。
指甲抠上那印记,恨不得将那蝎子扒下来,桑染被我抓出一道道血痕,他神情恍惚坐在那里,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怔怔看着我。
“你疯了!”我冲他大喊。
也不知道是到底谁疯了,我从未有这样失态过,心口绞痛,四肢颤抖,眼泪簌簌落下,无力感海水般将我淹没。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打在他脸上。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朝他大吼。
桑染的脸偏向一边,良久,才慢慢转回。
这么些年来,我待他宽和温厚,从未动过他一根指头,他也是第一次见我如此暴怒,神情凄惶呆在原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童。
他不知所措道:“我只是想救你。”
“你救不了我。”我声嘶力竭。
我透支了生命,擅动仙器,赌上反噬之苦,本以为能扭转结局,到头还是一场空忙,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百毒塑体,人性泯灭,桑染要成了蛊王,他要做伤天害理的傀儡。
我颤抖着手捧住他的脸,迫他看向我。
翦羽下那双瞳仁如风拂过的秋水,那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眸。这双眸子从九重天上流落到人间,蹚过腥风血雨不曾玷污,历经刀光剑影依然明净。
这人被我养大,被我爱着护着,我给了他最无私的关爱,他聪慧善良,刚正勇敢,宁肯自己委屈也不会伤害别人,他怎么可以人性泯灭!他怎么可以堕落为杀人狂魔!
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桑染,你仔细听我说……”
我跪在桑染身边,双手握住他肩膀,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蛊灵也不过是个魔物,它胆小卑劣,靠操纵人心才能生存,你若意志坚定择善笃行,它便无计可施,你要记住我的话,无论遇到任何困难艰险,都不要被它蛊惑,你不可以入魔,听到没有!”
桑染兀自点头。
“你发誓,我要你发誓!”
我想拽起他的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阿樱!”
桑染眸子突然张大,他看到了我的手指。
那戴着戒指的手背正生长出纹路,一圈一圈似树木的纹理,皮肤渐渐凸凹,粗糙如树皮,连同动作也僵硬了。
桑染反握住那手,却似摸到个生硬的木头,他不敢置信地反复揉搓着。
“阿樱,阿樱你怎么了。”
他搓着那手,想将它捂热,甚至将脸贴上去,可木纹却越来越清晰,便似木头雕刻出的一节手臂,生涩僵硬。
纹路还在向上蔓延。
桑染惊愕地看着我的变化:“阿樱,阿樱,你到底怎么了。”
太阳即将落山,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想我永远学不会怎样告别,是该痛哭着拥抱,还是忍住眼泪温声细语,抑或是执手相看一言不发,静静等待命运降临……
只剩下最后的时间,我选择威胁。
我神情凄狂注视着他:“我要你发誓,不会被蛊灵操纵,不杀生,不堕魔,你若是听信蛊惑残害生灵,我纵是死也不会瞑目!”
“我发誓,我发誓!”
桑染立掌向天,眼红得比那晚霞还要刺目:“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不会死,对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愿被迷楼要挟苟且偷生,便孤注一掷,借了灯芯戒的木秀之灵重塑肉|身,凡间无仙气滋养,等到太阳落山便要枯化。
落日如火一样红,片刻间便要燃烧殆尽,桑染彻底傻了,他死死捏住我的肩膀,好似这样便可以阻止木痕爬上脖子,可那终究是徒劳。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出眼眶,他无助得,如同天崩地裂了一般。
落在他怀里时,我已经没了知觉,远处的云霞和近处的山化作朦胧一片,只有耳边抽泣声清晰可闻,我听见他的心在一片片碎裂,似有一柄锉刀正将他整个人剖空,他佝偻着腰紧紧抱着我,想要将我揉进那片虚无。
还剩下残存的最后一点点力气,我在他耳边轻语。
“我……我会在奈何桥边等你,我要你信守承诺,光明磊落过完这一生,我要看到你一尘不染的灵魂,不沾一丝杀业,不带一粒灰尘,这样的你,才配来见我……我会等着你,等着和你一起去往来生,你可一定……一定要信守承诺,清清白白来见我。”
临死之前,我又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