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的模样温顺极了。
□□瞄准,又放下。
梅花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停了下来,抬头倾听,继而转身轻巧地跳开了。
这一次的狩猎也失败了。
陆斯年本来觉得恼火,但是在它离开的背影中,他看到它的腹部滚圆,刚刚的不解和怒火一瞬间像被戳破了了气球。
他问阿依:“你刚刚不射它是因为它怀孕了?”
阿依点头:“不要滥杀。”
突然,一个念头福灵心至,他忍不住开口:“所以你不猎杀小动物,也是因为不滥杀?”
万物有灵,并不因此分高低贵贱。人因为要吃饱活下去所以要狩猎,但是却并不因此过度杀害生灵,只取所需之物。如果猎杀一只梅花鹿就够了,就不要杀十数只鸟儿。
陆斯年想,这就是阿依的生灵观。
阿依并不爱说话,但是此时,听了陆斯年的这句话,她侧过头来看他,眼中有动容的情绪,仿佛平静的深潭被春风吹起了涟漪。
“你心中有灵气。”阿依对陆斯年说了这一句,继而转头继续盯着前方。
这一次,轮到陆斯年心中茫然了。
他从小到大,被夸过很多话语——有钱、有气质、有决断……但从来没有人夸过他有灵气。
灵气,这个词似乎已经离现代人的生活很远很远了,以至于陆斯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
他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下,没钱的陆斯年也可以是有灵气的人么?虽然不知道阿依为什么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她汉语表达并不精准,但是他之前潜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惶恐,却因此隐隐消散了。
在快要天亮之时,阿依终于开枪打中了一只成年的獐子。这只獐子年岁已老,但是却有着非凡的警觉性和经验。
在阿依开枪的瞬间,它就已经察觉到了动静,转身就要逃走。
阿依当机立断开枪!
但是子弹并没能够命中獐子的头部,而是射中了它的大腿。
疼痛刺激了獐子,让它弹跳着迅速逃离,甚至速度比平时还要快。
阿依立刻爬起身,飞身追上:“追!”
陆斯年反应过来,也马上追了上去。
受了伤的獐子在林中仓皇而逃,很快就没有了力气,在丛林边缘的河岸峭壁上哀鸣,企图通过峭壁上的悬崖小径脱险。
阿依补了一箭,这一箭射中了獐子的脖子,里面似乎是有什么麻醉物质,让獐子渐渐麻木伏倒了。
陆斯年心中欣喜。
伏击一夜,丛林追逐,终于捕获到了这只獐子,这种获得感是非凡的!
这种从未有过的雀跃让他忍不住上前,准备把獐子拖回来。
但是,他刚刚拉住獐子的腿,就听到阿依喊:“回来!”
他回头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然跳起的獐子一头拱到了悬崖下!
这獐子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而刚刚阿依已经发现了。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陆斯年被獐子拱了下去,他的手也紧紧抓住了獐子的腿,把獐子一起带下去了。
幸好这片西南密林之中,藤蔓众多,陆斯年在下坠的过程中,被藤蔓拦了好几下,最终被粗壮的藤蔓拦在了悬崖半腰,除了浑身有些撞击的疼痛,最终是没有怎么受伤。
在陆斯年刚刚被撞下去的时候,阿依就已经焦急地在崖边张望。
终于,她看到了被藤蔓挂住的陆斯年,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视线对望,眼中都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死亡的威胁是没有了,但是现在面临的困境是,陆斯年上不去。即使没有这头獐子,他也上不去,藤蔓离崖顶距离太远,这里是喀斯特地貌,如果徒手攀爬,遇到松动的石头,很容易坠落。到时候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藤蔓接住,就是两说了。
陆斯年在观察地形,但是四周藤蔓阻隔了视线,让他无法观览全貌。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看不到阿依了。
他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刚刚摔下悬崖他没有这么慌乱,找不到上去的路时他没有这么慌乱,但是这一刻,看不到阿依了,他的心却慌乱起来了。
阿依不见了,有很多可能,也许她受伤了,被毒蛇咬了,回去拿工具了。
但是陆斯年不是无知幼童、心怀幻想的懵懂少女,他从小见识的就是社会最真实的规则——有价值的人才会被人需要,没有价值的人从不被人需要。
人就是工具的一种。
社会达尔文主义黑暗,但是却真实。
如果一个同伴无法被救助,那么抛弃它,保存体力,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两人居住的树屋中没有可以救他的工具,阿依对森林熟悉,必然不可能是被野物伤害,她现在不见了,唯一的最真实的可能就是抛下了自己。
用最理性的头脑推论出最理性的结果,陆斯年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他承认理性是社会运行的法则,他也自诩是个理性的人。
原该如此啊,只是,心中这让呼吸都觉得沉重的难受是怎么回事?
莫非自己还期盼着那种牺牲自我的救助?期盼着超越理性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