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很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顾沉璧要这么说,不。
其实他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王遗风告诉过他顾沉璧的事情——若是同样的事情在他身上重演,莫雨扪心自问,他绝对做不到如顾沉璧这般淡然处之。
“……或许是我睡的太久了。”顾沉璧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说道,“所以对这些不怎么执着了吧。”
生死,荣辱,功禄。
莫雨在这个男人眼中看不到任何欲望和野心。他沉静地仿佛一汪看不出深浅的潭水,莫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的东西。
“怎么了?”见他久久不说话,对方又说道。
莫雨看着他。
他刚刚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眼眸正看着他,深潭一般的眸子里一如既往地沉静从容,却在他面前带上了丝丝关切。
那是只有他才能见到的光彩,发现这一点之后,莫雨心中一动,躁动的血液忽然便平复下来,他看着顾沉璧。
“我不想你死。”他皱眉,“也不会杀你。”
“嗯。”顾沉璧点了点头。
“所以,无论你高不高兴,”莫雨向他俯下身去,“师兄,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死。”
“莫要胡闹。”顾沉璧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离开这里么?”
“哼,离开这里,再去看那些正人君子的嘴脸么?”莫雨嗤笑一声,“跟这边又有什么分别?”
“......也是。”顾沉璧弯了弯嘴角,不说话了。
他就这样安静着。
莫雨没了脾气,索性把整张脸都埋进顾沉璧的手里,闷闷地说道,“我头疼。”
“嗯。”顾沉璧应了一声,一股清凉的内力便递了过来,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卷挟走血液里的躁动之气。
然而这也没法彻底安慰到莫雨。
“你还气我。”莫雨不高兴地说道。
“嗯,我错了。”顾沉璧从善如流地说道。“回去吧。”
莫雨依恋地在他膝上蹭了蹭,“可以再呆一会。”
“那就再待一会。”顾沉璧在这方面对他向来予取予求,莫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莫雨——王遗风事务繁忙,除此之外,能说的上是他长辈又能够宠爱他的几乎没有,结合一路走来的大小事情,顾沉璧可以说是头一个。
他像兄长,又像是父亲,似友人,也似亲人。
每当夜深人静时,莫雨回想起两人的初遇,都会庆幸当时的自己把那些针拔了出来,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不敢去想自己若真的按下那些针,会是怎样的后果。
其实他也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这个人不会死,却会比死更痛苦,失去所有意识,如傀儡一般活在世上——像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每每想到这里,莫雨便忍不住心疼。
顾沉璧之所以能当上少谷主,并非仅仅因为王遗风的决定。
这几年,莫雨亲眼见证了他走过的是一条怎样艰辛的道路,也许唯有这般才能够达成现在的名望吧。
只是这般折腾下来,他的身体又弱了几分。
莫雨眼神一黯,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回去吧。”他忽然站起来说道。“不早了。”
“嗯。”顾沉璧点了点头。
“师兄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莫雨忽然问道。
“你是我师弟,我为何不能对你好?”顾沉璧说道。
“......我不需要师兄报恩。”莫雨硬邦邦地说道。
“噗,”顾沉璧忽而笑了出来,“你确定这是恩吗?”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没说完,莫雨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拔出那根针,令他生命延续,令他不得不以废人之姿在世上苟延残喘.....
“我....”莫雨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世上有很多种活法,”顾沉璧说道,“自然也会有很多种看法,你要一个个的去听从吗?”
“怎么可能!”莫雨立刻说道。
“那不就行,”顾沉璧说道,“想做便去做,身在恶人谷,便不用顾虑他人想法。”
“既然如此。”莫雨想了想,说道,“我不会让师兄死的。”
“哈,”顾沉璧笑了,“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