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这黄沙漠漠的原野之上?
这株槐树扎根于此,长成如今这幅独木成林,遮天蔽日之景,定非一日之功。
横道子见她的目光久久落在槐树上,不由劝阻:“今夜子时一过,便是七月十五——槐城祭典,便是于今夜开始,介时,阴风四起,杀气逼人,命丧祭场之内的厉鬼魍魉之物,数不胜数。道友,为了安全着想,你我不妨于这食肆之中避上一避,离那大槐远一些。”
小二肩头搭着白抹布在一旁嗤嗤的笑,露着牙根上黑红的血迹:“姑娘,莫要听这胆小鬼胡说,七月十五一至,这整个槐城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槐树之下了,槐城将军身前,提司官判罪,诸孽并罚,谁人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闹事?”
说着,麻衣小二竟是桀桀桀地笑了起来:“不仅安全的紧,有那等闹事的、活腻歪了的找死的,也要在这祭场之上立个靶子,待判了刑责,要么拔舌,要么下油锅,再要么就是领受抽筋扒皮之苦桀桀桀……”
这话说来,这食肆角落里竟是一片安静,只听麻衣小二古怪阴森地笑声在角落里回荡开来:“毕竟,七月十五,诸罪当清,普天同庆……”
啪地一声,是孟女将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小女头发里还夹杂着城外的黄沙,然而神情里却不曾有半分被吓到的动摇,反而满是不满:“少在这里吓人了,明明是槐城将军问罪,提司官依罪判罚,每每有外人进城,你们这些个黑心肝的便要乱说一通——如何到了你们嘴里,将军就成了那等吃人不眨眼的妖魔之流?也不怕提司官拔了你的舌头!”
小二桀桀又是两声怪笑,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端着盘子看向孟女,上下打量一二,了然一笑:“我识得你,原是你这个小鬼头,我说呢。如何今日乃是你与这外乡人进了城,你娘呢?”
孟女沉默了了一瞬,先前对麻衣小二乱说的气也跟着消了,只是低低的道:“我娘,被那蠪姪吃掉了。”
蠪姪者,兽也,其状如狐,九首,九尾,虎爪,音如婴孩,是食人。
小二面上夸张的笑容也跟着一僵,沉默半天方才道:“……原是如此,那你如今进城来,可是要秉明了将军为你做主?”
孟女摇头:“不必,姐姐已将那蠪姪毙命于当场,不必再劳烦将军为我做主,也不必再为我安排去处,日后,我自追随姐姐身侧,做一童女便是。”
小二上下打量忘殊一番,目光在她腰间挂着的葫芦上定了一瞬,这才缓缓颔首:“也好。”
然而话是这么说,忘殊却是大感上当,她拎起孟女提溜到眼前,皱着眉问她:“方才他说,这槐城中的将军会为你安排去处?”
小二嘿嘿哼笑一声,不说话,摇着头大步离去。
孟女缩着脖子,抬起胳膊抱在女子手腕上,讨好一笑:“姐姐,你答应我了,让我跟在你身边的。”
女子沉默一瞬,眉毛蹙起,再三打量于她,半晌,这才将她扔在椅子里,转头继续去看那遮天蔽日的大槐树。
她微微眯了眼,眸底变换不定:这槐城果真是有古怪,不仅是规矩多得古怪,便是这槐城的习俗,也极为古怪,只是她初至槐城,一时间,也不知这槐城种种,到底是好是坏,自然也就无从评价。
只是无论如何评价,都改变不了当下亟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忘殊叹了一声,看向孟女:“既然城中客栈无处落脚,那今夜,你我又该怎么过?”
孟女嘴里鼓鼓囊囊的,闻言指了指忘殊一直在看的那株大槐树,含糊不清地道:“明日七月十五,槐阴城现世。槐城祭典自今夜始,是以槐城之中最最安全的地方,一是有妖魔坐镇的客舍脚店,二便是提司官与将军所在的祭场。”
“所以,姐姐,你我今夜便在槐城夜游,只要在街道之上,不去那偏僻的犄角旮旯,便可保性命无忧。”
“可保性命无忧啊……”忘殊轻笑一声,却也没有多说,只是看了孟女半晌,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方才将数枚刀币放于桌上,“既是吃得差不多了,那便走罢。”
孟女见她起身,连忙撑着桌子起来,翻过凳子扑上前拽了她的衣袖,紧紧跟在她的身旁。
铺子里,易清张口结舌,看着那二人的身影渐渐于暮色中消失不见。
他一拽身旁的横道子:“师叔,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啊……我听这二人所言,这姑娘是在槐城边上捡了个小孩儿,就这,萍水相逢,她就敢跟着那小不点儿大的东西夜游槐城……”
横道子叹了口气,将手中饼子塞进怀里,不等易清说完便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走,跟上去。”
易清一怔,而后一脸莫名,义正词严道:“去哪儿?不是,师叔,你这有违圣贤之道啊……人就是一小姑娘,任凭她美若天仙,你我二人也不能做这等偷摸苟且之事!”
长者脑袋轰的一声响,而后抄起剑鞘就往易清身上抽了过去:“出门在外,我都教了你多少次动动脑子,动动脑子!你的脑子是拿来当摆设的么?马上七月半了,她孤身一人出行,还带了个在这附近救来的孩子,听闻槐城异像却丝毫无有警惕之意,你就不能想到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