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
她扶着半昏厥的他走了很远,远到她以为自己也要倒下,直到走出山谷,才在驿旗下看到一座旅店。
这个地方颇为眼熟。来不及细想,她将无明扶进店里,订了两个房间,又叫了丰盛的饭菜来吃,方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
无明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像个死人。
十一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口气在。她的心摇摆不定起来,如果无明就此死了,青冥楼说不定也完了,那她彻底自由了;可是无明毕竟与她有师徒之分,她对无明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见死不救,良心会有几分隐痛。
最重要的是,谁来教她剑法呢?再说……无明现在这个脆弱乖巧的样子,也着实可怜。
她将无明扶起来,坐于他身后,为他运功疗伤。
运功本应专心致志,可惜方才推气入脉不过一炷香,晚风就把门给吹开了。
这下差点分心破功。好在她有点狗屎运在身,整个疗伤过程并未遭遇不测。
半夜无明神志渐明,见十一趴伏在榻前,睡得正香。他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底也浮起点点温柔。
他伸出手,摸了摸十一的头发,动作极轻柔。
十一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忙收回手,闭目养神去了。
明明自己此番境地是拜眼前人所赐,可经过一番波折,他竟收她为徒,还为她传道授业。他应该恨她,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他看十一又不顺眼起来。他气恼地转过脸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第二天早上,无明已经可以坐起来喝一点清粥了。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是文雅,一小口一小口,比千金小姐还难伺候。要不是看他是个病人,十一早就翻白眼了。
她对他,多少还是缺点细腻的少女情怀。虽为皮相所惑,到底爱意不达心底。
“你平常吃饭也是这样吗?怪不得这么瘦。”十一忍不住损他。
无明不理她,低着头慢慢吃着,十分安静柔顺。
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吃眼前亏,也疲于和十一斗嘴。
喝完粥他就睡了,昨天十一为他逼毒疗伤,确实颇有成效。
十一大大咧咧地说:“等你醒了,我会再来帮你逼毒。”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无明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要黄金九剑余下的八招?你不会忘了我这毒是谁下的吧?”
十一自知理亏,嘴上却不饶人:“你不说我真的要忘了呢!”
砰的把门关上了。
饭后十一在旅店四周走了走,见茶棚下有棵烧焦的柳树,不觉记忆如潮涌。她又看了看四周,山是那山,树也是那树。原来这里曾是她和无明初遇的地方,真是好个造化。
那时她年幼,早已忘记凡事种种。但见柳树被烧焦的痕迹,她又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就是两人邂逅的那个火场。
她有些多愁善感地坐下来,要了一壶清茶和花生瓜子,就着眼前这棵柳树和远处那片青山,吃吃喝喝起来。
本来她想吃白糖糕的,可惜这儿没有。
她揣测着无明的伤势,大约再养个三天能好。
忽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桌子,瓜子壳落了一地。
她为何不趁无明睡着,把他的面具摘下来!
看来她的好奇心也不是那么强。只是无明他戴着面具已是惊为天人,万一摘下来不好看怎么办?那不是破坏了她的绮思?
还是不摘为好。
等她折返无明房间时,却见门户大开,她悚然一惊,只见一如山壮汉怀中抱着昏倒的无明,正要往窗外跳。
此人虽身形健硕,却健步如飞,正是雷音。她还未来得及呵斥,雷音就已跳出窗外,还转头对她露齿一笑。
“站住!”她大叫,也跟着跳了窗,“我真后悔饶你一命!”
雷音飞身上马,已跑得尘土飞扬。二人一马,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正好路旁杨柳下拴着一匹马,十一便也骑上马追了上去。茫茫夜色里,十一不辨方向,只能凭直觉寻觅二人踪影。无明的白衣银面夜色中颇为醒目,她就跟着那片若隐若现的白,咬着牙追了许久。
不成想居然被她赌对了,那抹银白竟真是无明。天明时分到达寨子,迎接她的是成片的拒马和箭雨。
她避之不及,一个重心不稳,摔落马下。马儿受了惊,嘶鸣着跑了。
她连滚带爬地翻身到一处山岗后,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方才停止。
看着马儿远去的背影,她由衷地说:“等等我,我也想跑。”
放弃是一种美德。她一直这么认为。更何况,为了个无明,有什么好拼命的。
可是,她的黄金九剑……罢了,好歹是我的师父,姑且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