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把《明月录》交给他的时候,他的脑中已立刻想到好几桩爹娘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
妹妹年纪小,再加上她会写的字有限,这本有一掌厚的《明月录》里没有记录很多。其实,娘是一位很有趣的人,而她有趣的一面多半是对爹。所以,爹娘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在他记事以后便可以说出好多件。
在爹告诉他家里即将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他很开心。晚上,爹哄他睡觉的时候没有和平时那样讲故事。爹说,从今天起,他就做哥哥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他要和爹一起保护娘亲和弟弟或妹妹。他和爹拉钩保证,以后做一个好哥哥,做一个男子汉,保护娘亲,照顾弟弟或妹妹!
回到聊城的家住下后,他一有空就盯着娘亲平平的肚子喊妹妹。
娘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妹妹?”
他坚定地说:“一定是妹妹!爹说娘怀我的时候很辛苦。现在娘不辛苦,妹妹乖,所以是比我听话的妹妹!”
不知道尚在娘亲肚子里的调皮妹妹是不是听到他说的话故意捣乱,过了两日,娘亲脸色很不好,每日只勉强吃一小碗白粥。
爹担心得不得了,抱着酸梅罐每天守在娘身边。慧婶变着花样给娘亲做吃的,沈叔叔负责照顾他。
“妹妹要听话,不要让娘亲难过!”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趁娘亲不难过的时候轻轻抚摸娘亲的肚子。
爹愁眉苦脸地看着娘亲的肚子,叹道:“说不定又是个调皮小子。”
他问爹,娘亲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什么都吃不下。
爹问:“是啊!你以后还敢不敢惹娘生气了?”
他心疼娘亲这几日都躺在床上,哭着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惹娘生气。”
娘倚在爹的怀里,责怪爹:“你别吓他!我今天觉得好多了。”
爹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提议说:“你今天学会哪首诗,背给娘和弟弟听?”
他为了让娘开心,这几日下狠功夫学诗背书。他一字不错地把太白大人的《将进酒》背出来。
娘说她想喝酒,喝爹爹前年埋在绿萼梅下的葡萄酒。
爹不许。
娘提了些精神和爹斗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梅’!”
“只许喝一点!”爹轻笑,因为娘有精神和他斗嘴而开心。
爹对他道:“陶陶,你带你沈叔叔去后院把绿萼梅下的葡萄酒挖出来。”
他回忆过前年埋酒的那棵绿萼梅在哪一处,小跑着出门找沈叔叔挖酒。
娘如愿喝了一小杯香喷喷的葡萄酒,胃口也变好。晚饭时,娘又喝了一小杯,吃下一整碗饭。爹当晚也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他闻着葡萄酒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你想尝尝吗?”
娘笑着把酒杯放到他嘴边,他正想舔一口,爹把酒杯拿走,让他长大再喝。
他不服气,伸手提醒爹:“爹,你五天前还和我说我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和你一起保护娘亲和妹妹!”
爹失笑,说:“在娘的肚子里就馋酒,还说不是弟弟?说不定将来还是个好酒贪杯的小子。”
他那会以为爹不喜欢妹妹,现在想来,当时的爹一定觉得娘亲想喝酒是肚子里的孩子闹腾,所以,爹才这么坚持娘肚子里的是弟弟。
他酒也不想喝了,上前轻轻抱住娘亲的肚子,嚷嚷:“一定是妹妹!”
娘亲搂着他,笑盈盈地看他和爹争辩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娘问他:“那如果真的是弟弟,陶陶就不喜欢了吗?”
他摇头,说:“弟弟也喜欢。但是,妹妹最喜欢!爹,你也要喜欢妹妹!”
爹笑着说:“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要不折腾你娘,爹都喜欢。”
后来,娘亲安然无恙地生下健康漂亮的妹妹,而他接下来的三月几乎每日都要和笑容满面的爹抢妹妹抱。
回忆完这桩事,他提笔,在《明月录》上写下:「五月初九,吾妹出生。吾妹出生前八月,娘食不下咽,爹侍于娘身前,手足无措。数日后,吾诵《将进酒》,娘饮酒二杯,胃口大开。爹忧心吾妹恐成好酒客,八月后,娘与吾妹母女平安。爹大喜,每日与吾争抱吾妹,三月不知‘父子’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