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简直胡闹!
祭祀大礼岂是女子所能参与的?
丞相王琯心中直道荒唐,起身便要制止嬴政的荒谬行为。
然而在起身的那一瞬,余光瞥见廷尉李斯眉头微皱,官场沉浮数十年的丞相动作眸光微动,动作止住了。
——他一不是负责宗庙礼仪的奉常,二不是公子的岳丈,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种触陛下霉头的事情,当由公子未来的岳丈来做才是。
王琯敛袖垂眉,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置上,眼睛却直瞧着李斯。
作为从底层爬到高位的廷尉,李斯当然发现了王琯的视线,甚至不止王琯,殿内众臣的目光此时大多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若连他这个公子的未来岳丈法家代表人都不说什么,他们又有什么好与陛下争辩的?
毕竟小公主的确得陛下偏宠,且得天书爱重,所学东西皆功在社稷,以女子之身随公子祭祀也使得。
李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公子岳丈这道身份,让一向明哲保身的他不得不蹚这池浑水。
如果只是小公主跟着祭祀,那倒也无妨,大秦自孝公起便不是循规蹈矩的国度,否则便不会有商君变法乃至现在的法家独大,为有才之士打破过往惯例,这是历代秦王都会做的事情,不缺陛下让公主祭祀这一宗。
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今日是小公主跟着去,明日是其他公子公主,去的人多了,扶苏公子的地位便无法凸显,在扶苏公子没有被册立太子的情况下,若连祭祀这种情况都无法保证公子的唯一性,那百年之后又如何能让天下信服公子是陛下钦定的继承人呢?
他没有选择。
李斯起身,拱手向前,“陛下,此举甚为不妥。”
“我大秦立国百年,从未有女子祭祀的先例,公主为女子,与公子一同祭祀天地,怕是于礼不合。”
鹤华有些生气。
她太小,不明白祭祀的重要性,只知道自己被李斯排斥在外,心里有些不开心,她从嬴政怀里抬起头,乌湛湛的眼睛看向李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不能同大兄一起祭祀?”
“不错。”
李斯颔首,温声说道,“臣并非针对公主,而是——”
“你就是针对我。”
鹤华道,“你们用我学来的数字记账算账时,怎么不嫌我是女人了?”
“用我要来的种子种地时,怎么不说我是女人了?”
这话尖锐得很,若是成年人来说这些话,必能激起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
——这是在挑战华夏大地千百年的宗法体制。
但鹤华年龄小,声音软软糯糯,带着这个年龄段的小含糊,由她嘴里说出来,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感,反倒有一种委屈巴巴的味道。
——凭什么?你们这是在欺负我!
鹤华奶声奶气控诉,“以前不说我是女人,现在祭祀了,说我是女人,不许我参加,你不是针对我是什么?”
李斯头大如斗。
若是公主是大人,他还能据理力争与她讲道理,可公主不是,她只是一个才四岁的孩童,根本听不懂大道理,只知道他不许她跟着公子一起去祭祀,便气得眼睛都红了,扯着小奶音便说他在针对她。
就很冤枉。
李斯叹了口气,“公主,您金尊玉贵,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臣怎敢针对您?”
“只是——”
“你还说不是针对我?”
鹤华更委屈了,“我是阿父最宠爱的公主,你都不许我去,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
这根本不是宠爱不宠爱的事情好嘛!
李斯百口莫辩。
蒙恬剑眉微挑。
蒙毅一针见血点出李斯的担忧,“廷尉,公主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女郎罢了,身份不敏感,年龄更不敏感,纵是跟着公子去了,也不过落一句着实得陛下宠爱,不会有任何政治性的暗示与指向。”
“既如此,廷尉又何必与小公主较真,不许她跟去祭祀?”
这些时日蒙毅受命跟随鹤华左右,看她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昨夜学的东西复述给女官郎官,条理清晰,一字不落。然后第二件事是取来各种粮食的种植方法与注意事项,一个字一个字去认上面的字,去辨别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文字里究竟写了什么。
这些事情纵是加冠的男子做起来也十分吃力,更别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
可只有四岁的小公主还是做下来了,日复一日,从无懈怠,懂事得让人心疼,所以治粟内史把水稻养得这么好,让亩产千斤的粮食不再是痴人说梦。
“公主祭祀虽古之未有,但我大秦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国度,否则便不会有商君变法,陛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