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兹并不是真的迁怒了白鲨家族。
只是那一刻,她突然发觉仿佛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在白鲨家族呆了十五年,在海妖的岛上生活了二十二年,她也经分不清楚,究竟哪边才是她真正思念的故乡。
假如她最珍惜最亲爱的东西已经不在了,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彻底一点,让她把剩下的一切也同样失去呢?
当一个人几乎被自责逼疯的时候,总会有错觉,似乎虐待自己就能够些许地赎罪,即使她自己其实知道,那其实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毫无弥补。
她在大陆上如同游魂一样游荡,大哥凯斯一直偷偷找人暗中护着着她,她知道,也并没有说破。
时间过去了好几十年,在大陆之上,征服王威廉四世统治了大陆,皇室一夜之间病死,有人说议会掌管了权力,有人说新上任的女皇卡特琳娜二世毕竟是征服王的女儿,她一定握有实权。
她做着平民的职业,端着盘子和酒杯穿梭在酒馆里,听着那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说起这些事,然后事不关己地微微地笑。她知道真相,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其实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她有时候会与看着顺眼的男人一夜温存,有时候会在赌场里度过一个晚上,挥霍刚刚挣来的金钱,她看着这片大陆从长达数百年的腥风血雨中安定下来,然后她睁大暗绿色的眼睛,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真正地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
时间已经太久,而人类的记忆太过于脆弱。她已经快忘记了海妖的模样,有时候,她只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却想不起来究竟缺了一块什么。
她流浪到了南陆的最南端的时候,在那一片冰原之中,看到了一个流量的游吟诗人,独自一人在冰原之中谈着乌克丽丽,轻声唱着关于梦的歌谣:
有些梦很大,有些梦很小,有些梦随风而去再也想不起来,有些梦满是谎言,有些则终究成真,我做过了很多梦,可是我总是梦见你。
我消磨了光阴,沉醉在梦里,我飘飘荡荡,好像夏天里的一朵云,我做错了太多事,我还能写一首歌,送给你。
那些在迷茫的夜晚里骤然醒来却回忆不起来的梦境慢慢清晰,莉兹贝丝停下飘荡的脚步,在这片荒野之中开了一个小破酒馆。
酒馆的生意很差,她的兄长凯斯也来看过她几次,她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事情,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大哥渐渐变成了一个温和而忧郁的人。
不是不愧疚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弥补,假如她自己都是一团糟的话。
后来她有了一个常客,一个带着比她更多的秘密、能够共享寂静的客人。
再后来,那个客人笑着对她说:“你不会爱我的,因为你心里有一个人。跟我一样,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特维尔,你爱的那个人在哪里?”她问道。
“她死了,你爱的那个人呢?”
“他啊,”莉兹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死了。”
原来,即使连自己都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心脏的疼痛感却没有忘记。
在战争再度爆发之前,凯斯给她送来了一艘船。她乘着船久违地回到了海上,这一回,却只是为了逃避这一场混战。
她任由船只在海上飘荡,直到有一天醒来,天空中星星的位置如此熟悉,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停在那座小岛曾经在的位置上。
已经快一百年了,莉兹换了一身衣服,从船上找到白鲨家族潜水的魔法气泡,慢慢地潜入海水的最深处。
海妖曾经带她来看过那只蚌依然在原地,孤独地制造着自己那已经比莉兹还要大的珍珠,要是她没有到来,或许它的宝物永远都不会有一个欣赏者。
——或许它根本不需要一个欣赏者。
莉兹坐在蚌的身边,闭上眼睛睡了一觉,直到空气几乎耗尽她才醒了过来。
阳光照耀了下来,她看到阳光之中出现了有着一块虚幻的晶石,里面安静地躺着她沉睡的爱人。
她以为自己只是旧地重游而看到了幻觉,然而阳光中慢慢地出现了的海神尼约得的残影,带着令人炫目的光芒,坐在那块晶石旁边。
尼约得早已随着黑暗与光明两位神祗一起离开了这个世间,或许是因为等待了太久,他留下的残影在光芒中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莉兹听到了尼约得的声音:“你就是莉兹贝丝?我唯一亲手创造的孩子因为你而违背契约陷入了沉睡。”
莉兹因为太过于震惊而几乎说不出话:“可是……他……”
尼约得的声音非常温和,却又似乎通晓一切:“孩子,你怎么会认为黑暗之神的子民所记载的关于海神的一切,就一定是真相呢?我是海洋之神,我爱的我的孩子,又怎么会因为违背契约而定下那么苛刻的惩罚?”
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莉兹终于回过了神,她直直地看向尼约得的光影,直接了当地问道:“我怎样才能救他?”
“能唤醒海妖的,是同伴的歌声。”尼约得的残影苦笑了一声,像是在说一个笑话,“我没料到到最后,我只来得及创造了一只海妖就被迫离开。是我的过错,让这个孩子承受了数以万年的孤独。”
莉兹定定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