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白狼表现得如何像狗,本质上它还是一头狼,顾承宴可没忘记刚才它险些把他活撕了。
两匹马还在远处森林中徘徊,顾承宴也不能就这样让它们待在野地里。
草原上的马再能跑,也敌不过圣山上的野兽。这两匹马要紧,可不能就这样丢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拍了下白狼脑袋,“谢谢,我到家了,你……你们回吧。”
白狼呜呜叫了两声,似乎还有点连连不舍。倒是那三头草原狼聪明,纷纷上前来拽它。
看大白狼还眼巴巴看着顾承宴,最小那头草原狼突然跳到它前面,瞪大眼睛呲牙。
两头狼四目相对片刻后,白狼的背毛突然竖了起来,耳朵耷拉着连连后退。
退了几步、白狼又对顾承宴叫唤两声,才跟着那三头草原狼离开。
等它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桦木林深处,顾承宴才吹口哨要两匹马赶紧回来。
夜照白驹犹豫片刻后就撒蹄跑了过来,倒是那匹枣红马嗅着狼的气味,犹豫着不敢进院子。
顾承宴的肩膀和小臂上都有伤,没力气去拽它,最后是大白马反身去给撵回来的。
给两匹马送进圈舍,又单独奖了夜照白驹一小捆紫花苜宿,他才关严门窗、收拾铁盆回正屋。
盆中的内脏被狼吃了个精光,甚至舔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肉沫都没给他留下。
……这倒省心,不用怎么洗了。
顾承宴笑着摇头进屋,毡氅肩膀那一圈的毛皮都被狼爪掏破了,看来明日得重新找块皮革来缝补。
而穿在里面那件碧青长袍的肩头,也被渗出来的血染成了绯红。
因为伤在肩膀且外面天寒,破碎的布料和着干涸的血液牢牢黏到了伤口上。
顾承宴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给这件衣袍脱下来,无奈,他只能狠心用猎刀割掉了整个袖摆。
唉,亏他还挺喜欢这件衣裳的。
扯下那截布料正准备丢到地上,顾承宴却忽然想起刚才白狼的反应——
似乎是嗅着他身上有某种气味后,大白狼才受惊般停下来,没有再把他当做食物。
从一头凶神恶煞的猛兽,在瞬间变成了一条温驯的“小白狗”。
他身上的气味?
顾承宴拿起那团布嗅了嗅,除了染血的铁锈味,就是经年留在他身上的药香。
这好像也……并没有多特别?
想了想,他又抬高那只没受伤的手认真闻了自己一圈,但也没找出什么异常。
“……”
摇摇头,顾承宴不解地放下手臂。
他走到箱边,取出铁柱专门从王庭带出来的铜镜,然后拿着药粉和镜子坐到灶膛边。
没了那碍事的袖摆,顾承宴很快就给衣衫脱下来,赤|着上身、对着镜子清洗伤口。
正在用沾湿的巾帕摁到伤口上化开凝固的血时,他忽然在镜中瞥见了自己的颈侧——
少年留下的牙印变成了深红,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顾承宴偏偏头,总觉得齿痕下的淤痕扩大了:
原本只是圆圆一个小圈,现在看着怎么就碗口一般大,而且边沿处还出现了零星的散碎斑点。
——像是被蚊子围着齿痕叮了一圈。
草原蚊子是很毒,一口一个泡不说,留下的那片紫红色淤血两三天都散不掉。
但……
顾承宴抬手摸了摸,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那白狼是……因为这个咬痕?
他盯着镜子看了半晌,终于摇摇头否定了这念头:多荒唐,一个两三天前的咬痕,怎么就能吓退巨狼。
不过除此以外,顾承宴也想不到其他解释,或许——是那种狼群能够闻到而人类闻不到的气味吧。
将药粉均匀地涂抹到肩膀上,顾承宴一边往灶膛里添尽可能多的炭,一边等着药自然晾干。
他的绷带本就不多,那日救治少年用去了大半,如今剩下那些,也不够缠住他整个肩膀。
反正都是经常会活动的位置,真有绷带也不好扎,顾承宴干脆坐着等药粉干透才洗漱上|床。
今日发生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加之受伤,他确实有些累了,侧躺下来、脑袋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到月上中天,灶膛里的炭渐渐燃尽,屋内的气温也开始降低。
顾承宴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想翻身,却因牵动了伤口而痛得嘶了一声。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一声门响,但等了一会儿又没听着其他声音,顾承宴便只当自己在做梦。
咕哝一声、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将盖在肩上的被角掖到颌下,给自己裹成个蛹,他才喟叹一声继续睡。
如此,呼吸渐平缓的顾承宴,并未发现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少年撩撩长卷发、抖落上面的雪,径直走向床边。
他本打算直接拥着顾承宴入眠的,可才才迈了一步,就猛然嗅到一股不属于顾承宴的气味。
少年顿时黑了脸,蓝眸露出凛冽凶光,瞪向那散发着怪味的方向——
似乎是……一团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