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宛宁呆呆地看着陈滢。
纵使身在济南府,陈三姑娘曾经得到过陛下封赏之事,她也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这位陈三姑娘还得了块什么金牌。
御赐的。
卢宛宁的额头渐渐便凝起了一层汗珠,就连后背也尽皆湿了。
其实,她方才是壮着胆子才与陈滢这样公然争执的。
她又不是傻子,那可是一等公爵家的姑娘,他们忠勇伯府根本就够不着。若非陈滢出现得太突然,她绝不会明着得罪国公府的姑娘。
可是,她们背后的议论已经被人听到了,两方撞了个正着,几无转圜余地。
换句话说,她们差不多就算撕破了脸。
所以,卢宛音才会如此狼狈地退走,只因在彼时情景,连道歉都已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而卢宛宁其实也可以选择走避,与她的姐姐一样,强行而又难堪地退场。
可是,她不服气。
名节有亏的又不是她!
做了亏心事的人表现得理直气壮,而她们这些背后议论的,反倒成了罪人,是何道理?
再者说,凭什么他们忠勇伯府要摊上个污了身子的表妹,带累得全家跟着倒霉,而陈滢她们却能够光鲜无比地登门做客?
她委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正因有此想法,卢宛宁才会剑走偏锋,迎头而上,干脆利落地狠狠折辱了对方一通。
理都在她这一头儿呢,她怕什么?
在卢宛宁的认知里,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陈滢除了羞极而退,便再无别路可走。因为李、陈、韩、何四家女眷,的确就是在野地里过了一夜,与贼匪亦有接触,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凡顾及脸面、爱惜名声的女子(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在面对这样的指摘时,除了掩面而去之外,是再没那个脸面与人相争的。
而只要陈滢就此离开,则今日之事便会糊弄过去,就算陈滢想要再提,也要好生掂量掂量这其中利害。
谁又会主动败坏自己的名声?
卢宛宁料定了陈滢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没准儿还要求着她们姐妹别到处乱传话。
这就是她的计划,先从气势上压制住对方,再以名声为利刃,切开对方的脸面,让对方无地自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在她看来,这是远比走避更好的法子。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异常干净的少女,卢宛宁忽然便觉得,她可能算错了。
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仅仅只是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卢宛宁就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陈滢都没放在心上。
在陈三姑娘的脸上,她没有看到一丁点对名声的顾惜与忌惮。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漠视。
如果连名声这根大棒都砸不晕这位三姑娘,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卢宛宁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与这位陈三姑娘对簿公堂,那情景一定非常可怕,而只要她站上公堂,这伯府之中,想必便再也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那一刻,祖母那冷漠地看向表妹的眼神,仿佛正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让卢宛宁不寒而栗。
她怔怔地望着陈滢,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陈滢等了好半天,卢宛宁却是一言不发。
看得出,这姑娘显然已经绕在自己的思绪里,转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那两个丫鬟清醒了过来,半拖着她离开了。
临行前,那个穿竹青比甲、看上去比较沉稳的丫鬟,白着脸、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没口子地向陈滢道歉,只说卢宛宁“就是说着顽的,作不得真,请陈三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云云。
陈滢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你们慢一些儿,你们姑娘的腰带已经快要被扯开了。。”
那丫鬟颤着嗓子谢了一声,将卢宛宁的腰带系牢,便与另一个丫鬟合力扶着她,飞快地消失在了曲廊之外。
春风阵阵,拂动柳梢,水阁间的这一场口角,来得莫名,消弥得也很诡异。
这让陈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姑娘,您莫要生气,这些人就是嘴闲得难受,姑娘不理她们就好了。”见陈滢一直不说话,寻真以为她是气着了,便柔声劝道。
陈滢展颜一笑:“我没生气,把道理讲清楚了也就罢了。”
寻真应了声“是”,却不曾退去一旁,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想说?”陈滢问道,一面便站了起来。
寻真忙快手快脚地收拾着锦帕,又以极轻的声音问道:“姑娘,外头的那些话……真的传遍了么?”
“我不知道。”陈滢说道。
她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
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又没四处应酬,这些闲话无处打听,李惜她们更是天天在女学读书,回来还要忙着做功课,正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外面的传言根本就进不来。
不过,这传闻倒是挺奇怪的。
在蓬莱县时,那些传说她也听过,并不是这种版本,怎么一到济南,这事情就变了个味儿?
“姑娘,要不婢子去外头打听打听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