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苑中一片安静,众女尽皆寂然。
陈漌僵坐片刻,陡然回望彩绢,眸中隐有疑色:“你方才与携芳说了些什么?那小宫女又是何人?”
彩绢没有一丝慌张,从容屈身道:“回姑娘,那宫女婢子也不认识,婢子方才也只是在赌。”
“赌?有什么好赌的?”陈漌越发起疑。
“婢子赌县主不敢把事情闹大。”彩绢的说话声虽低,却字字清晰:
“婢子之前打听消息时,凑巧得知,那小宫女是从外院儿才回来的。婢子方才便是告诉携芳,如果县主定要把事情闹大,那婢子少不得当众叫破‘县主假小宫女之手与外男私相授受’,然后咬舌自尽。到那时,县主逼死侯府婢女之事便坐实了,而婢子一死,县主私通外男一事,便也说不清了。”
陈漌听呆了。
竟还有这等方法?
这不是明着诬陷么?
且还是以一介奴身,去诬陷高高在上的县主,纵使彩绢拿命去填,这也还是明着诬陷啊。
这丫鬟的胆子,简直大得离谱。
可是,再一转念,陈漌却又觉得痛快至极。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彩绢这一招破釜沉舟,竟生生逼退了尊贵的香山县主,委实高妙。
“万想不到,你还有这般胆色。”陈漌绽出笑靥,对彩绢直是刮目相看。
素日这丫头不爱抓尖儿,却不想倒是个狠角色。
“婢子说了,婢子就是在赌。”彩绢面色如常,没有一点方才命悬一线、险些身死的后怕或余悸:“方才姑娘也说,今时不同往日。婢子细想之下,觉得很有道理。”
她的语速毫无变化,声音也依旧极轻,仅只她与陈漌二人可闻:“去年的事情闹得很大,县主现下行事,想必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张扬了,因此婢子才兵行险招。如今看来,婢子赌对了,只是却叫姑娘受了惊,婢子知错。”
她再度伏地跪下,向陈漌请罪。
陈漌怔望着她,一时间五味杂陈,难以尽述,而细品之下,却又以欣喜居多。
无论如何,彩绢一心护主,替她击退强敌,只这份儿忠诚,便极是难得。
“快起来罢。”陈漌亲扶她起身,语声前所未有地柔和:“你是立了大功呢,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言至此,心头终是涌起后怕,拉紧彩绢的手,眼圈儿微红:“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豁出命来保着我,若不然……”
情绪激荡下,她有些哽住了,略停片息,方续道:“你且放心,我定护得你周全,不叫你被那贱人谋算了去。就算父亲母亲来了,我也定不松口。”
彩绢一脸感激地屈身道:“婢子谢姑娘相护,有姑娘护着,婢子真真有福。”
这话说得顺耳,陈漌面上笑容愈浓,正待再许她些大在的好处,身后蓦地传来一声笑:“漌姐姐,你与这丫鬟还真亲厚呢。”
语娇声甜,似出谷黄莺,煞是好听。
陈漌面色一滞,转望来人,笑容淡去几分:“谢二姑娘,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眸光转盼间,嵌了一丝暗讽:“都到这时候了,谢二姑娘再来论姐道妹的,是否太迟?”
方才她与郭媛针锋相对,谢家姐妹远远瞧着,半字未吐,如今事毕,谢妍却来套近乎,陈漌本就不喜她二人,此刻越发不齿。
谢妍却根本不以为忤,管自甜甜而笑:“漌姐姐这是恼我前些时候没去找你玩儿么?”又蹙起眉,似是愀然不乐:“是爹爹不许我们出门儿呢,我和大姐姐整天呆在家里,好生愁闷。”
简直睁眼说瞎话。
陈漌目露讽意,方欲说话,忽觉衣袖被人扯动,她一回头,便见彩绢正悄指门外。
陈漌忙看去,却见门外郭媛那一行人,正自沿着甬路观景,根本就离着琴苑没多远。
她心头凛了凛。
此时委实不宜生事,若再惹得郭媛回转,那就糟了。
飞快按下杂念,再度看向谢妍时,陈漌面上已是笑颜如花:“我哪里会恼?妍妹妹天真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何时得闲儿,你们再来寻我玩便是。”
谢妍倒先愣了下,约莫不明白她何以变脸如此之快,随后掩袖而笑:“漌姐姐原来也这么爱玩儿,我才知道呢。”
陈漌强抑不耐,打起精神与她寒暄,二人倒也有来有去,说得热闹。
谢姜落后谢妍几步,含笑看着她们,见妹妹已然搭上了话,便欲上前。
只是,她视线不经意一转,蓦地露出惊色,顾不上与陈漌寒暄,迅速走到谢妍身畔,用很低的声音问:“妍儿,你来月事了?”
谢妍不意她竟问出此事,怔得片息后,一下子就红了脸,忸怩不依:“大姐姐你也真是的,怎么说起这事儿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才……”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蚋,哪好意思再往下说?
前几天她身上才干净,谢姜是知道的,两姐妹感情本就极好,这种事情自也互知。
谢姜却仍旧蹙着眉,不动声色地将身形往旁挪了挪,语声轻且急:“你自己看看,若不是月事,你这身上哪来的血?”
谢妍大惊,忙转身去瞧,却见裙摆之上,竟真沾了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