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转至此处,程氏不免又思及郭冲,复觉忧心。
爵位不旁落,她自是欢喜,可是,郭冲还是个大问题,总不能叫她的嫡长子,就这么一辈子养废在府中吧?
她程氏的儿子,怎能活成废物?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夫人若是不放心冲儿,我倒还有个主意。”长公主像是料准她所思,笑盈盈地道。
程氏正自心乱如麻,一闻此言,下意识便问:“殿下有何高见?”
长公主笑容温和,不紧不慢地道:“我听说,陛下近几日正拉着阁老们议事,似是想出了好些生钱的法子,要将国库大大充盈一番。若传言不虚,我猜着,用不上三、五年,陛下怕就要对北疆并西夷用兵了。”
她顾住程氏,唇角勾一抹淡笑:“只要战事一起,武勋们便有了前程。如果我是夫人,我就会好生劝一劝伯爷,请他将那些风雅事先搁下,有空儿便联络联络当年部曲,叙叙旧、吃吃酒,总好过忙着学文效儒、白白浪费光阴。”
程氏越往下听,那眼睛便越亮,到最后,目中竟似窜起火苗,也不理对方语中对兴济伯的讥嘲,只频频颔首,双颊竟泛起潮红。
“我听明白了,我听懂了。”她整张脸都亮堂起来。
长公主此法,果然高明!
郭冲虽被黜了世子,可是,他少年习武,又时常与兴济伯在军营走动,若能立下军功,何愁无路登高?
刹那间,程氏只觉眼前光明,心头敞亮。
她不是那等无知妇人,不会舍不得叫儿子上战场。她比谁都清楚,富贵从来险中求。
就如她自己,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勇决,又如何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年,为了自己的后代,她做下无数大事,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死死抓牢才是唯一的选择。
再者说,打仗也未必就一定要亲临险地。以兴济伯在军中多年的经营,再好生谋划一番,让郭冲轻轻松松领上一份儿军功,想亦不难。
程氏越想越觉欢喜,花了妆的脸上,尽是笑意。
“殿下果然高瞻远瞩,一语点醒梦中人!”她欢喜不禁,虽竭力抑住满腔情绪,却掩不住眸中亢奋。
长公主心下极为得意,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摆手笑道:“我也不过这么一说,到底该怎么拿主意,夫人比我更清楚。”
“殿下太谦了。”程氏一把拉住她的手,眼圈儿都红了:“我今儿真是来对了,若不是殿下指了条明路,我这时候还在家哭呢,殿下这是救了我的命哪。”
语至末了,到底迸出两行泪来。
这实是她肺腑之言,长公主所知所见,确实比她这后宅妇人高明,今日得此良策,可谓满载而归。
长公主越发得意起来,笑容中也掺着几许张扬,然说出来的话,却仍旧谦和。
“您这话可折煞我了。”她将帕子掩唇,捏得细细的眉,弯若弦月:“到底您才是长辈,在您的面前,我这个晚辈也不过班门斧罢了,您可别再夸我了,我受不起。”
程氏闻言,口中又是一连串的恭维,暗地里却直撇嘴。
长公主幸得是长公主,若是身份低些,怕在内宅里活不过半年,委实是城府太浅。
可是,转念再想,程氏又有几分羡慕。
到底是太后娘娘最疼宠的女儿,哪怕陛下怪罪,长公主也仍旧尊贵显赫、无人可比,就连她这个婆母,也只能矮下去一截儿。
这般想着,程氏心里的那点羡慕,便又为苦涩替代。
当婆母当到她这份儿上,也是举世皆无的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口中谀词却是未断,正所谓舌灿莲花,说得长公主笑个不停。
直到这所谓儿媳心怀大畅、再无芥蒂,程氏方收声。因委实说得口渴难耐,便捧盏喝茶润喉。
长公主也笑得倦了,亦自饮茶,又往窗外瞧。
夜色渐浓,窗缝里漏进细碎的冷风,偶尔风疾,便有凄厉的呜咽。
她缓缓起身,向门前踱几步,启帘观瞧。
院子里点着绛纱笼灯,四四方方的几盏,在夜风里放出嫣红的光,映出冷寂门庭、雪满空阶。
她又将视线放远。
朦胧灯影中,几名内侍在廊角立着,若不仔细看,倒教人疑心那是死物。
长公主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朝阳院儿里,可不就是死气沉沉的么?
她微仰起头。
天边挂一弯淡淡的眉月,时而破云出、时而云遮面,山石子上开了大朵的山茶,像揉卷的白绉纱,迎着烛火的那一面,色若朝霞,朝向月华的那面儿,却是茫茫一片微白。
又是一阵风起,花枝俯仰,白纱委地,斑斑落花,有若月光。
长公主怅怅一叹。
如此良夜,却不知,良人何时归?
“殿下,我这里还有件小事儿,需得知会您一声儿。”程氏的语声蓦地响起。
长公主身子轻震,倏然梦醒。
她放下帘幕,回首时,面上仍余着几分黯然,勉强打起精神来,向程氏笑了笑,问:“何事?”
程氏起身行至她身前,细声道:“前几日,我寻访到一个人,据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