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四起,几片枯叶在风里打着旋儿,木樨树下,又落下几粒碎雪。
院子里空荡荡地,好似所有人皆已离开,唯檐下占风铎晃动着,间或“嗡”地一响,是这院中唯一的声息。
魏嬷嬷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待手脚恢复些力气,被那一掌打得轰鸣的耳朵也渐复如常,方费力地爬了起来。
虽面颊红肿、衣鬓散乱,然她的神情却很淡,好似方才当众挨打,不过寻常事。
掸了掸裙摆灰尘,她垂下眼睛,冷冷一笑。
看起来,长公主已然发现她是陛下的人了。
也是,这么些年下来,她做得再隐秘,也总会漏出那么一丝半点儿来,更何况,长公主几番动手脚,皆被宫里似有若无的力量打散,若再无警醒,那就真是白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了。
只可惜,长公主察觉的,还是太迟了。
魏嬷嬷微有些感慨。
如此也好。
挨了这一脚加一掌,也算全了她们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
她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并指如梳,整理苍白的发髻,腰背挺直、姿态优雅,再不复从前那个沉默而卑微的老宫人。
她的差事,到今儿便完成了,待回去好生交了差,将这些年来的见闻悉数上报,则往后余生,想是能安安稳稳地,再不必于这险恶之地挣扎求生。
她最后环顾了一回庭院,轻舒了口气,蹒跚着脚步,慢慢向院外走去……
长公主府车马赶至皇城时,离着下匙只剩下了半刻。
待马车停稳,长公主便急急掀帘下车。
谁想,车门方一开启,两个穿品蓝宫衣的女子忽地走来,倒叫她吃了一惊,待细看却发现,二人皆是熟人,打头那个容长脸儿的,乃凤藻宫女官邝玉霞,另一个温秀些的,则是长禧宫女官侯玉秀。
看起来,郭媛受伤一事,已然将这两宫皆惊动了。
长公主直是忧心如焚,只此处乃是皇宫,并不好失了礼仪,只得勉强维系着最基本的风度,扶了小宫人的手,款步下车。
两名女官双双上前,邝玉霞亲挑车帘,侯玉秀递过脚凳,服侍得颇为殷勤,又屈膝向她请安。
长公主免了她们的礼,顺手便一把拉过侯玉秀,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何事?阿娇伤得重不重?她现下人在何处?可请了太医来诊治?”
一迭声问罢,她忽又蹙眉怒道:“那报信的小监什么都不知道,连话都说不清楚。若非他是贺大监才认下的干孙子,本宫可忍不到现在。”
侯玉秀忙陪着小心道:“殿下息怒,县主的伤势并不重,只磕破了一层油皮,主要还受了些惊吓,太医已经开了安神汤剂给县主吃了,又打了包票,县主睡上一觉便无事。”
一听这话,长公主悬了一路的心,登时放下一大半儿。
侯玉秀是萧太后极信重之人,她的话,自是可信。
然再下一息,惶急既去,那怒意却又噌噌往上涌。
郭媛好端端受邀进宫,这还没过上几个时辰呢,便摔伤了,这算什么?
宫里服侍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么?又或是如今长公主府势微,便拿郭媛不当正经主子看?
长公主目色一寒,眼尾余光向旁扫了扫,沉下了脸:“平白无故地,怎生就能把阿娇给摔着了?上晌进的宫,下晌就受伤,这宫里连个人都护不住么,真是成何体统?”
语至此节,眸光一转,定定望住邝玉霞:“邝管事,你倒是给本宫说说这个理儿。”
言辞间,竟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邝玉霞是司徒皇后的人,而司徒皇后统领后宫,如今郭媛在宫里出了事儿,找她说话是该当的。
更何况,长公主在后宫住了半辈子,那些暗地里的勾当,她比谁都清楚。
若说今日郭媛受伤乃是巧合,她绝不相信。
此事必定有人捣鬼。
至于这捣鬼之人,公允地说,长公主觉着,委实不太像是司徒皇后。
但是,帝后与长公主府近期关系冷落,却必是此事缘由。而司徒皇后不曾冶理好后宫,致令小人有机可乘,这也是原因之一。
也正因此,长公主才会向皇后娘娘发难。
她咽不下这口气。
若换作别人,自是绝没那个胆子质问皇后,可长公主不怕。
她生来便尊贵,乃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司徒皇后算什么?
若不是嫁了个好夫君,她能母仪天下?
就凭她那寒酸的出身?
那一刻,长公主显是忘记了,她嫡嫡亲的母后萧太后,亦是寒门之女,其出身不比司徒皇后高贵多少。
邝玉霞闻言,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一面在前引路,一面慢声细语地道:“回长公主,今儿用罢午膳,因公主殿下尚有几篇大字要写,县主便独个儿领着几个小宫人去了御花园暖房游玩,因那屋里暖和,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玉色大蝴蝶,县主一见便欢喜了,说要扑来玩儿,故几个小宫人便陪她追蝴蝶,一路先出了暖房,后又离了御花园,光顾着扑蝶,却没顾得上看路,待那蝴蝶飞跑了,才有个小宫人发现,她们竟跑到了隆庆宫。”
长公主脚步一停,飞快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