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讨人喜欢。现在就知道打人,长大了不得闹翻天!”
“要我说,你家男人都不在了,活该过苦日子。”她横眉冷目,双手叉腰,两腿大咧咧岔开,视线停留在沈玥那只破了洞的草鞋上。
那目光好似针扎似的。沈玥低着头不吭声,屈腿别起脚后跟,单腿站立在原地,把破洞的鞋藏到另一只鞋的后头。
娘亲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歉。沈玥不想看到娘亲低三下四的模样。可娘亲说,乡村邻里之间莫要起争执,和和气气才能过安稳日子。
那时的沈玥感到困惑,如果她不跟别人争吵,是不是娘亲就能够过得更舒服些?
自那以后,沈玥逢人便笑脸相迎。她发现只要忍耐住别人的贬低,笑着说些讨巧的话,就可以从打谷子的大叔拾起割漏的麦穗,从买菜大娘那里捡走半烂的菜叶,从衣铺收集破碎的布料拼凑成被子。这样娘亲就可以少为生计发愁,多睡一会儿觉。
她学会了忍耐,她学会了顺从,她学着磨掉自己的棱角。她一味地讨好别人,下意识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她成为了一个没有脾气的人,一个没有性格的人,一个迎合他人话语的人。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为了家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后来娘亲病重垂危,她把值钱的物件尽数典当,才勉强买来治病的药。热乎乎的汤药熬得沸腾,她捧着碗沿数数,等啊等,等到药变成温热。
娘亲将一碗碗药灌入,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苦。娘亲总是笑着宽慰她,说病马上就会好。可是那些药并没有作用,母亲的身体就像铺在路边的豆角,被蒸干了水分,一点点瘪了下去。逐渐消瘦,最终消逝。
娘亲生病死了,爹爹活着回来了。娘亲的坟头长满青草,爹爹立战功封为校尉,从此阴阳两隔。
隔壁那个曾与父亲交好,总做赔本生意赵姓小贩,凭借一身胆识成了巨贾,带着儿子赵朗在京城购置了宅邸。而她也随父亲进了京。
因为相识多年,她跟赵朗定亲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青梅竹马一场,她自然在乎赵朗,却并不爱赵朗。
沈玥觉得,她的家人需要这一门亲事。爹爹不会守财,而她不会理财,弟弟又尚且年幼。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愿意忍耐一切。
因此,不管赵朗如何待她,朱珞茵如何讥讽她,这些都可以忍受。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心里剜去一块大洞,迫切地想要找寻真正的自己。
沈玥昏昏沉沉梦见了好多事情,这些年的过往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依稀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时不时抚过自己的额头,放置湿润冰凉的巾帕。
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无比沉重,纹丝不动。
她感觉自己好像迷路的孩子,在幽暗的石巷里走了很久很久。飘渺的雾气弥漫在四周,嘈杂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喃喃低语:“额头还是有些烫……”
是谁?
沈玥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光线从睫毛底下的缝隙透进来。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一双修长的手。
她不顾一切地握住那双手。
是啊,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埋在暗处压抑许久的感受,讨厌逆来顺受的自己,讨厌懦弱无能的自己,讨厌忍耐愤怒的自己。
她总是在无意识地模仿他人,因为在潜意识里她想像太后那样气势逼人,像秦婉那样落落大方。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陛下习惯隐藏自己,而她弄丢了自己。
“你做噩梦了?”裴昀问她。
沈玥回过神,松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她望向窗外,只见黑乎乎的天空。随后反应过来:“陛下,莫非你一直守在这里?”
裴昀手里还握着刚拧干的脸巾。他挺直腰板,振振有词地说道:“先前你陪我,现在我陪你。”
他说完又悄悄瞥了沈玥一眼,欲盖弥彰般解释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丢下你不管,实在是过意不去。”
沈玥笑了。
裴昀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沈玥明亮的双眸弯成月牙,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