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了点计，寻了奇草让椿陷入沉睡。又用自己暂失五感的代价，将椿送出了老君山。
如今这老君山上已是一片荒芜，从前的人杰地灵仿佛转瞬即逝。万里高山再也见不到一点活物，抬眼净是荒凉贫瘠的漆黑土石。
自从我骗走了椿之后，溪防我防得紧，我送来的东西是一点也不沾，连我身上飘起了熏香都要闭紧了气。
溪水与生灵是相辅相生，如今它流过的是一片空白的土地，自己也变成了一摊漆黑的死水。
我劝不走她，也不再管她。
我越来越虚弱。却也还在坚持。
等杨戬。
溪很坚定，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杨戬不可能害我。我无可奈何，心下却是一片空。
其实偶尔我也会想，杨戬若是舍不得杀我，那该当如何？
亦或者侥幸一点，杨戬会不会有其他办法呢？
我终于无比后悔做了这山神，从前若是没有被轻易迷惑，如今就不会如此痛苦与为难。
可是假如我没有成为山神，也许就不会回老君山，也不会遇见杨戬了。
……
乌云密布，雷电齐鸣。浓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中忽然被撕开一条缝，霎时天光泄露，一人手持方天战戟在这天光中拉出一道道重影，所过之处蛟龙闪避，雷云破开。
他在天穹之中，橙红的天光在他的战甲之上晕染出层层涟漪，仿佛从天而降的战神。
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冷的像冰。
——他不记得我了。
他如同在看每一块无生命的物质，漠然地注视着这老君山荒凉的一切。
他的眼瞳极黑，从前欣喜于这眼眸里折射出来的炙热，如今才后知后觉这双眼瞳不带丝毫笑意时无与伦比的冷漠。
单看他的眼睛就能将我千刀万剐。
我感到无比的害怕。
“把我母亲放了。”他的声音冷漠含怒，穿过万里高空，清晰地落入我的耳里。
“仙君，小仙无能，无力……”我闭眼拢手。
他像是一下变得不耐烦，手中长戟瞬时划过半道长空，所过之处空气微微扭曲，银白色的锋芒转瞬便来到我眼前。
“杨戬！不要！”一道悦耳幼嫩的惨叫声响起，我看到一抹水蓝色的身影蓦地挡在我身前。我只来得及惊慌地伸出手，便看到溪的身影瞬间被斩为两半。
我伸出的手只触碰到她的衣角，眼前水蓝色的身影便化为一点点光影消散。
“轰隆——”脚下一声轰鸣响起，像溪死去时最后的呜咽。溪水大量蒸发，岩石崩塌下坠，溪原本存在的位置被大量的土石掩埋，升起的沙尘掩人耳目，也激起了许多无望的泪水。
看到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杨戬怔愣了几秒。
在重新抬起大戟的瞬间，他眼底的动摇却又霎时消散，整个人恢复了熟悉的漠然与冷静。
“我再说一遍，把我母亲放了。”
我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说话都喘不过气。莫大的悲伤沉积在心里，眼泪将悬未悬，却掉不下来。
“我没办法……”
冰冷的戟毫不犹豫的没入腹中。
杨戬手持大戟的一端，站在我眼前。
我冷得整个人都在打颤。
溪死去的场景还在眼前回荡，我脑海里全是这几千年来和溪的点点滴滴。我看着眼前似乎变得素不相识的男人，溪的纯真笑闹、杨戬的沉默温柔，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却转眼烟消云散。
我抓不住溪，也抓不住杨戬。
他好狠的心啊。
“仙君……”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莫大的悲伤与痛苦席卷着我，让我泣不成声。
“说句喜欢我吧仙君，小神虽法力浅薄，但若是全力阻拦，仙君也未免不会困扰……”我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句话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而事实是只要杨戬愿意，他下一秒就可以让我烟消云散。
不知为何，他却没动，反而紧紧地蹙起了眉。
半晌，他嘴唇微张，缓慢地说出：
“我喜欢你。”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像决堤的江水，带着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整个漆黑的山岗。
“我也喜欢你，仙君。”泪水还在颊上流淌，我却尽力笑着看他。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爱你啊，杨戬。”
下一秒，魂体破碎，神魂俱散。
古岩裂开了一条缝隙，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岩石碎裂之声，整座山轰然崩塌。
——
沉域数完第542块石头上的花纹，正好听到故事讲完尾声。
眼前的山神沉默着，即便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悲伤依旧让她整个人都经受不住似地颤抖。
“我宁愿自己从没成为过这山神。一直做一只山鬼就好，哪怕不享这无边的寿命。”
故事的后来就很明了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在某天重新醒来，醒来后发现，是这山神神格保了她一命。
当然也有可能是杨戬手下留情。
沉域将手上的石块扔出，黑色衣袍在风中翻飞，他从袖子掏出琉璃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