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该回家了。
低年级的学生繁忙依旧,四年级的宿舍楼陆续空了,x走在走廊里平常地说话也觉得从口中发出的声音突兀,这宿舍楼静到有些不安全。在一个静谧的早晨,难得早起的x准备去吃早饭,正走过门廊时看见宿舍阿姨戴着老花镜,依着花名册校对学生上交的钥匙数量。那一瞬间x感觉到自己也不能待很久了,她也将要飞离这座住了四年的巢穴。
将一些想要珍惜保存的物件寄回家前,x必须计算自己要比她的快递先回到家,她家在J市。她的父亲常年外出务工,她母亲和一个弟弟都住在乡下,他们住在农村的自建房里。有一天x问母亲她不想回乡下住,该怎么办。她母亲说:“你就自己一个人住在J市了,自己照顾自己吧。”x说:“好。”
为了省一点钱,这趟从求学的城市开往J市的耗时一天的火车,x最终买了坐票,从前她买的是硬卧。尽管腰有些痛,x想着反正也没事情做,应该是能撑下去的。谁知道这趟旅程比她想的还要折磨,而且确实给她展现了一些视野外的风景……
现在她已经坐上了这趟火车。
到J市需要在火车上坐够二十几个小时,也就是说x需要在火车上坐着过夜。
x重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煎熬的旅程,从坐上火车那一刻起她的生物钟就混乱了。人太多了,每一个座位上都坐了人,好比工厂里紧密排列的一行行肉罐头,流过流水线,被工人填到箱子里。一箱子里有四乘六乘三只肉罐头,一节硬座的火车厢里有多少人呢?塞满人之外,何处塞得下他们的行李?x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手脚伸展不开。吵杂又混乱的环境中还混杂各种异味、臭味。没什么事情可做,那就睡觉。x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令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背包睡着了。一路上睡了醒,醒一会儿又睡。饱经风霜的腰很快又痛了,可是自己只能被摁在座位上,继续坐着——比那些只能站着的人要好。
这种杂乱的情况下,还有人在添堵。就在x侧面前一排的座位上,一个小孩的吵闹声吸引着x的注意力,想不去看他都不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男孩,踩在逼仄的位置上一蹦一跳,吵吵闹闹,后来更是嚣张到跳上了座位,两只脚随便乱踹。x仔细一看,这家伙居然还没脱鞋。熊孩子果然讨人厌啊!
那个小男孩是被一个老奶奶带着的,那老人竟然也不管,周围的乘客也不吱声,小男孩因此更放纵了。多看两眼后x又有新发现。在相连的三个火车硬座上,老人占一个位置,男孩占了两个,因此他才能毫无顾忌在这个人挤人的车厢内蹦跳。两个人占三个位置?为什么?x打量了一会儿这位老人的身周,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遭漠视的小姑娘孤零零地挤在人群里,她乖巧自觉,双手抱臂,直挺挺坐在一把小马扎上,几乎被人群和行李箱淹没了。她那双有神的眼睛却叫x看过一眼后移不开视线,这双眼睛有符合年纪的澄澈明亮,又有超越了年纪的倔强不甘。她隐忍着,x觉得这个孩子似曾相识。
x看了她好久,这小女孩和她身边所有人都没有交流,她的眼神频频望向这边的老人。x就猜那小女孩和这老人有点关系。她显然是不快乐的,可也只会瞪着大眼睛看向这边,安分地坐在马扎上沉默着。老奶奶看都不看她,由始至终只关注带在身边的小男孩。
后来,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被乘务员训斥之后老老实实坐下了,显得无精打采,脱了鞋在座位上蹭来蹭去,很快就困了,缩在两个位置上侧卧,好似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头枕着老妇人的大腿,脚蹬着车厢墙壁扭来扭去。
x已经睡醒三次了,天还亮着,身边的乘客也换了一些,车厢内空气还是很浑浊。她用湿巾擦一下脸,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吃了几口,玩起了手机。x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假如她想看两边的风景,她就避不开凝视陌生人侧脸的嫌疑。好无聊啊。明天中午火车才到站,坐到那个时候腰肯定痛死了。
天逐渐黑了,车厢灯突然就打开了。这一瞬间,x觉得这样的环境让她感到绝望,比她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宿舍中起床发现已时值傍晚更有一种深邃的绝望,x一瞬间觉得大家都像被困在空间有限的笼子里产蛋的鸡,所有人都是鸡。晚霞原本也很好看,云彩变幻莫测。但上次静静凝视天空已经是小孩子的岁月,无忧的心境也很遥远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天黑的预警,竟然觉得恐慌莫名,仿佛大势已去徒留自己无能为力,再多只能感慨一句:“今天要结束了”。
车程太漫长了,x忍受不了时就伸个懒腰,不时起身站一会儿缓解腰痛。又吃了点什么过后,晚上九点,x决定睡觉。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入睡。她忍不住看看那个女孩,那小女孩也露出疲态,但她还是乖乖地坐在马扎上。此时火车已经开出八个小时。
x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这时候车厢内居然还是亮堂的,原来火车硬座区的晚上不关灯?一睁眼,入目的依然是拥挤的人群,有些人醒着,有些睡了,他们睡得安稳吗?x很关心那个小女孩,此时四处张望却一时找不到她,男孩和老妇人还是很显眼的。男孩一人霸占着三个相连的座位,在这人挤人的车厢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