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县位于几州府交界,地瘠民困,无官去管,入县不看户籍,长街上见不到几匹车马。过一段路,才有一处客舍。掌柜的拨弄着算盘,一脸愁容,忽听有人推门,呼啦啦几个汉子进来,立马占了大半的正堂。 穿着虽寻常,不像达官贵人,这小地方也没贵人会来。有生意混口饭吃,给钱就是爷,掌柜也不管别的,赔上笑脸急步过去,“几位是吃酒还是落宿?” 张贺掏出银钱放到掌柜手里,“三间客房,一壶烧酒,一斤牛肉,两碟小菜。” 掌柜见了银钱立马笑逐颜开,懂规矩地不多去问,忙招呼着几人上二楼客房。 柳素瓷戴着帷帽,透过白纱,四下环视一眼,这处客舍实在简陋,正堂摆了十余桌,放着竹筒木筷,案上经年累月,满是油污黑渍,楼梯年久,踏在木板上咯吱作响。 她蹙蹙眉,低眼看阶,那男人走在她前面,行路迅疾却轻,气息平稳,革靴束着小腿,靴面满是混着雪水的泥土,脚掌很大,蹬地时前脚掌用力,踏在地上留下一串刻纹的泥印子。 倏忽间,男人停住了脚步。 柳素瓷躲避不急,重重撞了上去。男人双肩宽阔,腰背结实,磕得她鼻尖生疼。 “看哪儿呢?”他回头问。 柳素瓷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二楼,其他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看得太过专注,才上了他的路子。 她揉揉发红的鼻尖,眼里冒出水亮的泪花,不想让他看见,飞快地别过眼,回他:“看路。”接着添了一句,反问,“不然看什么?” 霍钊拱拱腮,没揭穿,伸手点了点最靠里面的一间,“老实待一晚,明天一早起行。” 柳素瓷也不看他,自顾往里走,她又不是傻的,被人撸劫,让老实就老实。 霍钊看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几乎被她气笑了,是小七当祖宗似的太供着她,才忘了自己眼下是什么境地。 …… 上京,定国公府 距柳素瓷失踪已过一日,长风带人暗中出城搜寻,依旧毫无所获。 柳敬深一夜未合眼,眼窝深陷,眼底黛青疲惫,“那些人有备而来,必不会走官道。”他闭上眼,静静思索片刻,“长风走河东道,长林走淮南道,选偏远之地,一有线索立即传信回京。若找到大小姐,那些人不必羁押,就地处死!” 长风长林得令退下,不多时,一玉钗华服的妇人款款走进来,肌肤如雪,眉目和婉,年逾三十,却保养得当,风韵犹存。 “爷莫担忧了,阿瓷聪慧,想来会有法子脱困。” 柳敬深皱眉看她,“你这说得甚话?”他情绪波动,右手握拳抵住嘴唇,猛咳了几声,喉咙倏忽涌起一股腥甜,吐到手心。 玉伶见到,惊呼一声,“爷可是身子不适?妾身知错,大小姐定会无事,爷莫要过多忧虑!” 柳敬深推开她,唤下人进来斟水,“我不用你服侍,你下去吧。” 玉伶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退了两步,手腕触地,臀下摔得生疼,鬓发的玉钗左右摇摆,清脆作响。 她看着冷漠忽视她的男人,死死咬紧唇,起身福礼,退出了屋。 …… 柳素瓷坐在妆镜后理着鬓发,透过妆镜,见芸娘抱着一床被褥要为她铺床。她拆下最后一根玉簪,出声道:“我自己来吧。” 芸娘手上的动作停住,回之一笑,“姑娘出身高门,想来是不会这等铺床之事。我们有求于姑娘,自当为姑娘做些事。” 柳素瓷放下理鬓的手,回头看她,抓住其中紧要,“你们有何事要求于我?” 芸娘惊讶她的警觉,才知自己说多了话,抿上唇,温和笑道:“届时姑娘就知晓了,现在不便相告。” 俗言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素瓷可以不给那男人好脸色,但芸娘一路待她处处妥帖,她却是不好为难。不过她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既然有求于她,堂堂正正来定国公府相求便是,何故将她撸劫到这种穷乡僻壤,路途颠簸,受多大罪不提,还待她粗鲁无比,动辄威胁,就是白给她加官进爵,黄金万两,她也不会去做。 芸娘不愿多说,柳素瓷也不多问,脸色淡淡,遮掩了心底的情绪。 夕食是在东屋,屋内摆了张长桌,几个男人围坐一圈,小七拍了拍旁边的长凳,让柳素瓷坐。 长桌尽头空着,柳素瓷扫一眼,那男人没来。 她拿起筷,听大胡子喊:“三哥回来了!” 余光中,大胡子扯了凳子,那人解了腰上的宽刀落座。 案上一壶烧酒,小七端了杯盏去倒,放到男人手边。一桌子人都围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