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治所,杭州府巡抚衙门。
“老爷,次崖先生与张推官来访。”
朱纨于内堂处理公事之时,一名老仆禀报道。
“次崖先生?”朱纨闻言皱眉道。
张德熹张推官,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极力反对推行“禁海十令”,朱纨是不厌其烦,不是忌惮他背后的势力,早就将他免职了。
朱纨一直将他拒之门外,可这次他居然搬来了次崖先生,朱纨就不得不三思了。
次崖先生姓林名希元,字懋贞,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出身,曾任南京大理寺左寺评事、南京大理寺丞、广西钦州知府、广东提学佥事等职,是见识与才干兼备的治世能臣,这也还罢了,林希元还是理学名臣,文学泰斗,名望极高。
林希元目前虽已致仕,但朱纨却不敢怠慢,只好命人将他与张德熹请了进来。
“老朽见过抚台大人!”
“下官见过抚台大人!”
林希元与张德熹进屋后,一前一后地参拜道。
朱纨看在林希元的面子上,答礼后请二人坐下奉茶。
“抚台大人屋中如此简陋,是下官等之过,下官这就让人送些日用之物来。”张德熹看了看屋内的家具与布置后,谄笑道。
朱纨是个清官,廉洁奉公,而在大明朝,廉洁奉公就与穷字永远伴随了。
朱纨闻言顿时脸现怒色。
朱纨最讨厌的就是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有人送礼的,一律拒之门外。
“抚台大人,老朽今日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林希元瞪了张德熹一眼后拱手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种清官,一上来就送礼,反倒会坏事,不如先晓之于理再说。
“次崖先生,何事?”朱纨也是看在林希元的面上,才没当场发作。
“抚台大人……”林希元答道:“其实并非是老朽所求,而是万民之所求。”
“万民之所求?何也?”朱纨皱眉道。
“关系到我闽、浙之数百万百姓之饭碗,老朽请抚台大人缓行‘禁海’十令。”林希元说道:“老朽自幼生长在福建海滨,深知百姓泛海求生之苦。闽、浙,特别是闽,是七山一水二分田,仅靠山水是无法糊口的,只有在水上讨口吃食,抚台大人‘禁海’十令一出,就断了百姓之生计啊!无法捕鱼,无法通番获利,难道大人你想让闽、浙百姓皆饿死吗?百姓们下海捕鱼、经商,虽有违朝廷法度,但绝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抚台大人,为官一方,当造福一方百姓,大人又何必与百姓们过不去啊?”
“请大人看在闽、浙万千百姓的份上,请暂缓‘禁海’十令。”张德熹也拱手道。
张德熹关心的可不是百姓,而是自己的财路,禁海十令一出,立即就断了他的财路了。
“朝廷严令,非本官与百姓们过不去。”朱纨闻言愠怒道:“圣朝自太祖皇帝起,就禁濒海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人民不得擅自出海与外国互市,凡违此令者,皆为作奸犯科之徒,当诛杀之,且株连其家眷!向来海上渔船出尽洋,打鱼樵柴,无敢过海通番。可近年闽、浙海禁渐弛,勾引番船而来,各认其主,承揽货物装载,或数十艘,甚至百艘以上,或群各党分泊各港,不可胜计!其奸邪者,行劫掠、烧杀之事,乱由此而生,百姓不堪其苦,本官行此十令,并非是与百姓们过不去,反倒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次崖先生,还有何话可说?没有就请回吧,本官事务繁杂,只好怠慢先生了。”
朱纨显得极为耐烦。
朱纨为官清正,但却是个执拗之人,也就是个认死理之人。
凡是违背朝廷禁令的,就是作奸犯科之徒,就该杀!凡是皇上反对的,就该杀!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况且禁海与开海之争,就算是争上个十天十夜,也争不完,其中还涉及到权力之争,相权与皇权之争,简直是太复杂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稍有差池,罢官免职都是轻的,也许还会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其实明皇帝与他的朝廷,害怕开海,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害怕,害怕来自西洋的东西冲击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害怕海疆不靖,危害其统治,害怕开海之后,地方州府有了财力,从而与朝廷分庭抗礼、藩镇割据,等等等等,因此自明太祖朱元璋起,每个皇帝几乎都施行严厉的禁海之策,尤其是当今圣上朱厚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门闭户,得过且过,是大明朝的基本国策。
“你……老朽抚台大人三思……”朱纨却仍是一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使得林希元无奈地说道:“哎,抚台大人执意如此,老朽也无话可说了……不过大人,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人应允!”
“又有何事啊?”朱纨极不耐烦地问道。
“请大人招安大衢山顾寒或者……或者……放他一条生路。”林希元答道。
“大衢山顾寒?”朱纨闻言眉头一挑,森然问道:“尔等是如何知道本官欲剿灭此贼的?他……到底是何人?”
“抚台大人,老朽与顾寒素不相识,无半点关系。”林希元坦然说道:“老朽只是觉得他不应杀而应抚。宁波府、绍兴府一战,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