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意。
大乾皇子不忌豢养门客,但肃王低调,结交的大多是出身低微的寒士,在长乐眼中就跟昆仑奴、新罗婢一般,只是用来彰显主人身份的下人罢了,来这种聚会成何体统?
但转念一想,宋洛溦这样的女子,不也是出身低贱的下人吗?
下人跟下人比,其实倒合乎那丫头的身份!
而且那门客的前程捏在二哥手里,必是会卯足了劲儿展示实力,非赢不可的。
长乐拿出大方姿态,做出让步:
“那就让二哥的人跟宋姑娘比吧。”
宫人领了吩咐,出去传人,又有鲁王的亲随送来真正的算筹,换下了案上的双陆棋。
洛溦见实在推托不过,也索性懒得再挣扎,慢慢坐去了案边。
反正肃王刚才说了,对局只为游戏助兴,待会儿不管沈逍出什么题目,她直接说不会便是!
沈逍是天下第一的术数师,他的题自己不会做,也不是什么说不通的事。
她坐到案前,看着沈逍取过算筹,在案上慢慢摆出纵横式。
周围其他人,难免对沈逍和他这位刚浮出水面的未婚妻怀着几分好奇,时不时,心思各异地偷觑两人的相处,只见一人凝神执筹,一人专注观题,连眼神都没碰一下。
但又好似,有种对彼此的存在十分熟悉的协和感。
沈逍放下一枚算筹,淡淡掀起眼帘。
夜风卷起帘缦微微鼓动,在烛光间柔软起伏,案侧的少女垂眸凝望算式,一脸专注。
就如不久前的那晚,同样的夜色烛影,同样的同案相邻,她曲肘支颐,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确实追得很紧,也确实有几分聪明。
竟然,记住了他的每一个步骤。
这时,外廊肃王亲随出声禀报,说叫的人到了。
紧接着,脚步声传入,伴随着一道清越的男子话音:
“景辰见过殿下。”
正潜心研究算式的洛溦,思绪骤然空白一瞬,下意识想要转身回望,却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浑身僵滞。
肃王示意免礼:“起来吧。”
他转向其他人,介绍道:
“这是景辰,表字连霏,徽州解首,鹭山书院有名的才子。四弟、五弟,可多多向他讨教,诗文书画怕是不比你们的先生差。”
鲁王与五皇子各自受了景辰拜礼,客气寒暄了几句。
女眷们不便与外臣亲近,皆没有开口,只有年纪还小的闵琳,不怎么避讳地仔细打量了景辰片刻,歪着头:
“你姓景?这可不常见呢。还有你的表字,是云的意思吧?这可有趣了,待会儿你跟宋姑娘比试,单看名字,就挺有匹敌的感觉!”
沈逍自案后抬起了眼。
见肃王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简单的士人缁衣,五官清俊,企e裙八叭散〇其弃呜叁柳整理上传唇畔始终弯着浅浅笑意,煦煦如春日暖阳,但要说有多惊艳出众,倒也不至于。
沈逍撤回视线。
侧案的洛溦,却仿佛始终不曾注意到进来的人,依旧凝视着案上的算式,捏着手,嘴角紧抿,像是因为面前的难题而饱受压力。
沈逍淡淡道:“怕了?”
他出的这道算式也是同余方程,只不过比鲁王那道难许多,至今无解。
洛溦回过神,惶乱举目,有些像只受惊了的小动物,“嗯?”
沈逍抬眼望着她。
这时,肃王领着景辰走了过来,简略交代了一下要他做的事。
一直没出声的长乐,突然执扇微微挡着脸,接过肃王的话道:
“虽是游戏,但也有输赢。你若赢了,本公主就为你行卷,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举荐的才子。”
她是永徽帝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母亲又出自门阀王氏,跟负责评卷的礼部尚书都是能攀上亲的,若能得她举荐,几乎等同拿稳了将来登科的名额。
景辰向长乐长揖一礼,“多谢公主殿下。”
肃王亦是欣喜。
他确实欣赏景辰的才华,有意相助。但身为皇子,直接大张旗鼓地举荐士人,难免有培养党羽的嫌疑。而公主出面,就不同了。
他看了景辰一眼,“那你可得用心了。”
说罢,携其走到摆放算式的案前,看了眼沈逍,知他不喜与人寒暄,又看了眼洛溦,吩咐景辰直接入座:
“你只需认真看题,认真解题便是。”
言下之意,莫要乱看,也莫要多言。
景辰应了声“是”,随即落座,目光只停在算式之上,没有半分斜移。
闵琳对茹贞悄悄咬着耳朵:“这个景郎君不卑不亢的,很有翩翩君子气度!宋姑娘生得那么漂亮,他也知道守礼不乱看,感觉挺不错的!”
她母亲临川郡主是太后养女,又是抚养过太史令沈逍的人,加之皇室里女孩人少,是以闵琳从小受宠,结识过的士族子弟无不对她殷勤追捧,极尽阿谀,很少见到景辰这样出身不高、却知礼又有风骨的年轻男子。
茹贞胆小心细,不敢接话,偷偷观察了片刻,恍惚觉得景辰长得有些像某个认识的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