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没有在白府门前,为自家阿舅辩解。这件事官方已有定论,也怪不得人家戴着有色眼镜看文溥。
等到那个案子翻了篇儿,世人的态度自然也会随之改变,并没有必要提前逞口舌之利。
“我就住在慕云楼。”她对白管事说道:“贵府小郎君身体好转便罢了,若是仍然没有起色,可以过去寻我,只提洛姓娘子便是了。”
白管事已过了不惑之年,见的人和事属实不少,平素做事也相当圆滑,并不会轻易得罪人。
方才之所以出言无礼,一方面是因为洛千淮女医的身份,没来由地就让人看低三分,另一方面也是因着高良的话,将她与那声名狼籍的庸医联系了起来。
但眼前小娘子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鸡头白脸地反唇相讥,也没有花容惨淡泪洒当场。
她面色始终淡定平和,语速也是不急不徐。只看这份从容有度的作派,就绝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得出来的。
白管事这时才认真地看向洛千淮。见她生得虽然娇美可人,但眉目清正,并无半分妖冶之相。不仅如此,身上的衣饰也俱非凡品。
身上披着的斗篷,领子是白色的雪貂皮子拼就,并不见一丝杂色;便是那下面的银灰色的布料,初看时只以为是寻常的锦缎,细打量时才能辨出是极珍贵难得,号称“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料子。
白府既是以纺织品起家,家中管事对于缂丝自然不会不了解。但也就是因为这样,白管事才会愈加惊讶。
缂丝本就是宫中贵人与王侯权贵之家的女眷,冬日里最喜爱的衣料,等闲人家便是想看上一眼,都不可得。
一个地位低下的医女,怎么就能将这般名贵的斗篷随随便便就穿出来?难不成,她是哪户权贵人家的女公子,一时兴起想要学医玩耍一番?
白管事心中云蒸雾绕,脸上却已经变了态度,虽然仍未请她进去为小郎君看诊,但却也顺着洛千淮的话应了下来:
“真若是到了那时,说不得就要叨扰洛娘子您了。”
高良眼见白管事恶了那洛娘子,正满怀心思地想要看场好戏,没想到就是两三句话的功夫,对方对她就客气了起来,不由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看看白管事,又看了看洛千淮的姿容衣饰,尤其是她发间的那支金镶镂空白玉莲花簪,忽地就明白了原委。
前次在回春堂前当众吃瘪之后,高良对文溥与洛千淮恨之入骨,第一时间跑到幕后东家那里添油加醋,顺便请他帮着查一下洛千淮的身份。
结果这查探的结果却是与他想的大相径庭。原来洛大娘子并非是什么官宦人家出身,真实身份也就是个偏远州郡的村姑。只是与某位名气不小的游侠头领关系甚密,接收了人家不少馈赠,大概就是个被包养的外室。
洛大娘子被新任长陵令大人新自锁拿归案那天,高良还破天荒地喝了两壶小酒。酒是在后巷的任家酒坊打的,一壶要六十文钱,虽然与明月楼的酒不能比,但也是市井中人难得的消遣之物了。没想到早上酒醒时,却又听说那人又回来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长陵令那样的高官,也照样会被个小娘子的美色蛊惑,巴巴地把人放了,又何况是眼前这么一个管事呢?
他有心想在白管事面前透透洛千淮的底,又恐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掉了自己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名医架子。
面色几番变幻之后,高良冷笑一声,道了句:“好自为之,莫要步上汝师的后尘”,然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洛千淮礼貌地与白管事作了别,见闲来无事,便在这安陵邑的街市之中转了起来。
安陵是世宗皇帝的寝陵,紧挨着高祖皇帝的长陵,陵邑远不及长陵邑那般繁华,人口仅是长陵邑的三分之一,邑中多是富户豪商为主,并无多少官宦权贵。
放在洛千淮眼中,却觉得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起码能够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好好地欣赏古香古色的街景风貌。
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没有延续多久。就在南市的一家药铺之前,她见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拖拽着扔出了门外。
“我们广清堂是医馆不是善堂。”其中一个伙计冷冷地道:“胡郎中心软,前个儿免费舍了三服药,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跑过来败坏胡郎中的名誉,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一动静已经惊动了街上的行人。本来大家还见那小姑娘可怜,正对广清堂这般行事指指点点,听了那伙计的话,却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广清堂的胡老郎中确实是好人,前年夏天我中暑晕倒,便是他给救过来的——这小娘子如此行事,却是很不应该。”
“做什么生意都不容易,药铺的药材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平白得了药仍不满足,这是想要过来讹诈?”
“看着瘦瘦干干的小娘子,行事却是这般刁滑,正应了那句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也有人直接跟那广清堂的伙计说道:“我等街坊邻里平素都知道胡郎中的为人,若是这小娘子就是要倒打一靶,我们都愿去邑廷作证。”
他的话有不少人附和:“就是,不如直接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