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打开,宫人垂着头摒息而入,将地上的尸体抬了出去,又迅速地洒水洗地,将青金石面擦拭得一尘不染,就像从来没有沾染过任何污渍一般。
虞珩闭着眼睛,感觉着血液一波一波地冲刷着胸腔,直欲向上逆行。他喉间腥甜,四肢百骸却是说不出的酸软无力,还有一种强烈的痒意自心底深处传来,涕泪不受控地滴落下去。
可那神药已经用尽了,举世间也再也找不到一块多的。
他张开了嘴,吐出了一口泛黑的血。
恍惚之中,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对方手上的劲道大极了,挟着他直向着内殿而去。
“你,你是......”虞珩用尽了全力,声音依然微弱无比,根本无法传到五步之外。
他御极近六十年,一颗帝王之心早就坚韧无比,并不会因为突发的变故而软弱惊慌。
血气涌上了双目,视物有些模糊,但他仍然勉强认出了身边的人。
“朕记得你,你是虞楚。”他喘息着道:“未经传召擅入大内,你辜负了朕对你的宽容。”
墨公子垂眸不语,只将他扶上了内寝中的御榻,又取过了引枕垫在他的背后。
薛温从暗影中闪了出来,细细地诊过了虞珩的脉,又看了他的眼底与舌苔,眉毛便紧紧地拧成了川字。
他对着墨公子摇了摇头:“陛下已经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这几个字,薛温没有避着虞珩的意思,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虞珩看着二人,恍然大悟:“所以当时薛侍医入宫,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
“陛下无需多心。送薛侍医入宫,本就是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若您肯遵医嘱,至少还可得享十余载天命。”虞楚叹息道:“若说辜负,其实是陛下辜负了楚的一番好意。”
虞珩微微一怔,想起自得了神药以来自己种种行径,恍然若梦。
“蕞尔小国,竟敢下毒害朕!朕誓灭之!咳,咳咳!”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再次咳出了一口黑血,顿觉眼前发黑,身子发软。
薛温见状,连忙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将瓶中的药物喂入了虞珩口中。
他本不欲喝这种来历不明之物,但薛温在他两侧的颊车穴上轻轻一按,他的嘴便无法合拢,只能将整瓶药水全都咽了下去。
“陛下勿忧。这是三百年的老参吊的汤,可以提神吊命。”
薛温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虞楚缓缓上前,以手加额,极为郑重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
人参皂苷的效果极佳,虞珩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望向外殿,聂希不过是到门口传话,照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可是此时那殿门却仍然关得紧紧地,没有任何动静。
“陛下不必担心。楚今日来此,并非欲对陛下不敬,只是想请陛下下旨,昭雪征和元年巫蛊一案。”
虞珩的目光瞬间冷凝:“戾太子弃父子之情,诅咒朕躬,兴兵谋反,早已证据确凿,相关人等皆已坐罪论处,朕肯赦你之罪已是网开一面,竟然还敢妄生他念?”
“陛下。”墨公子自怀中掏出几张帛书,双手呈了上去:“当年之事疑点甚多。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岂能毫无察觉?楚自出生以来,遭遇过无数次刺杀,若非祖宗保佑,绝无可能苟活至今——若是当年之事真无隐情,又岂会有人孜孜不倦地想要斩草除根?”
虞珩看着手上的几张证词,确实都是当年的知情人所写,对很多本来没有确定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也各自签名画押,印上了红通通的指印。
“江澄,虞恪,还有废后陈氏一族?”他嗤笑一声,将帛书随便地扔了下去:“江澄早就被戾太子于乱军中所杀,虞恪日前谋反已被镇压,朕已下旨传首九边。至于废后陈氏一族,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你想将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是否就打着死无对证的主意?”
“陛下。”墨公子早有准备,神色如常地道:“江澄不过一介布衣,全靠陛下特简为直指绣衣使者,为了加官进爵而设计了巫蛊一案构陷太子;废后陈氏深恨卫皇后一族占其位份,虞恪更是存了取而代之的私心。三者一拍即合,却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令三万余人蒙冤枉死。”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虞珩始终神色淡漠,似乎半点都不为所动。墨公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榻前:
“陛下,楚只是不解,您明明在盛怒之后,已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为何仍然迟迟不肯还大父一个清白,还当年一个公道?”
“虞楚。若是朕今日不给你个交待,你又待如何?”虞珩看着眼前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脸,叹气道。
墨公子垂眸苦笑:“陛下的身体已是如此,楚又能如何。然而为人后嗣,必要尽全力而已,至于结果如何,却并非楚所能考虑。”
“你说的没错。朕确实有所察觉。”虞珩点了点头:“江氏全族早就被连根拔起,陈家余孽也基本被清理一空。朕以为,已算是表明了态度。此事就到此为止,朕可以不计较你今日私闯承明殿的罪过。”
虞楚摇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陛下,您知道的,这根本不够。大父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