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成功提取青霉素过于兴奋,所以晚上做的梦也免不了与之相关。
梦中的她看着自己沉着地下了刀,切开了一名男子的背痈,将其中满溢的脓血清理干净,洒上了去腐生肌的药粉。再然后,她便喂他服下了小半瓶儿青霉素溶液。
她当时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在梦中却怎么都想不出问题所在,直到那名病患开始恶心头晕,不多时便惊厥休克,以至于死亡。
皮试!她竟然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竟然忘了在使用青霉素之前,必须要做皮试!
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早就将这些禁忌刻入了骨血里,又怎么能接受一条好端端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自己手中。
洛千淮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身上已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脱了水的鱼。
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她定了定神,查了一下系统,见那个“美梦成真”的奖励仍然好端端地放在寄存栏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了,成真的应该只有美梦,方才的明明是个可怕无比的噩梦。
第三晚,洛千淮睡前想的还是造纸术,但已经不像第一晚那么执著,又因着连续两晚都没怎么睡好,很快便进了梦乡。
这一次,她梦见自己泛舟海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仰见云卷云舒,身下风平浪净,时见游鱼海鸟自在来去,说不出的安祥美好。
远处出现了一汪喷泉,在日光映照下现出碎玉琼光,洛千淮甚至看见了一道七色彩虹,当真美不胜收。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喷泉就瞬移到了她的身前,巨大的鲸鱼头颅仰出水面,将她与小舟一起高高地挑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落入水中。
洛千淮醒来的时候,还记得入水后那种窒息的无力感。想来有生之年,她都不会再期待乘船远行了。
睡眠质量出了问题,对于医者来说算不得大事。她开了益气安神的方子,效果立竿见影。
第四五六三晚,皆是一夜无梦,只要再过一晚,那个劳什子奖励就自动作废了。反正她本就没对系统的奖励存着多少期待,如果因此可以少生事端,也并非不可接受。
只是在这最后一晚,她还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担架扔在地上,上面满满的都是血凝块,就像是杀过猪后接到盆里的血豆腐,明晃晃地堆在那里。
急诊手术室门外踩满了血脚印,各种尺码都有,带着花纹的,糊作一团的。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蹲在墙边,哭得涕泪交流,根本没法看。
换鞋,刷手,换上绿色的手术服,戴上帽子口罩,进入手术室。
浓郁的消毒水气味,雪亮的无影灯,不停鸣响的各种仪器,紧张而焦灼的气氛凝聚在一起。
好几个与她装扮相同的人早就到了,正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低声地交流着。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血人,右颈上一条长长的口子,里面慢慢地渗出极少量的血。
床旁各项仪器诚实地显示着数据:血压测不到,心跳呼吸已然停止。身子还是暖的,但显然也持续不了多久。
伤患的血应该在来院的路上流干了,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就是再抢救,也未必能有什么意义。
洛千淮心中叹惋着,抬头看向了围在手术台周围的人。
都是以前时常配合的人,从体型跟眼睛便能辨认出来:麻醉医赵哥,骨科住院总金哥,普外科的住院总林哥......
对了,还有一位她是久闻其名却初次见到的人。
杜莫,院长亲自聘来的海归博士,D国海德堡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以三十岁的年纪,直接空降到头颈外科担任副主任,成为本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说来也是巧了,今晚这位杜副主任正好刚做完一台手术,就听说来了这么一位被角磨机误伤颈部的伤患,第一时间便参与会诊急救。
她在打量对方的同时,他也恰好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从她面上扫过,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那双狭长而漠然的凤目,总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她又明明记得很清楚,自己以前跟这位杜副主任,根本全无交集。
“麻醉医,深静脉置管,全力补液。”杜副主任完全无视她,转瞬便低下了头,认真探测病患的伤处。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说不出的悦耳,也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颈内静脉破裂,周围无其他创伤。”他说着便伸出手去,旁边候着的林哥立即递过了针线,然后一屋子人认认真真地看着杜副主任结扎动脉,再分层缝合。
隔着一次性灭菌外科橡胶手套,洛千淮看不清他的手,但她就是知道,那双手必是修长有力的,就如眼前下针缝合,也是又快又稳,没用多久便将伤口里外,全都缝合得整整齐齐。
“杜副主任这手缝合,可真是漂亮。”骨外的住院医金哥从来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见状忍不住说道:“可惜人送来得太晚了,您这就是缝得再好看,也就是给他了一个全尸。”
麻醉医还在疯狂补液,建立了两条深静脉通道,晶体、胶体、血浆不要命地往里灌。但洛千淮跟其他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台上躺着的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