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接过了被弃置在榻边高几上的药碗,直接送到了莫老爷子的嘴边:“温度正好。老爷子便是想要跟儿子说点什么,也还是先把药喝下去,以免耽误了治疗。”
“呵。”莫老爷子眯缝着眼睛看了她几眼,呼吸再度急促起来,喘息着道:“小娘子,你就是再想赚钱,也不好这般黑心吧?”
他说着便咳喘起来,好一阵儿才将气喘匀溜:
“光人参就用了一两,这般贵的药,用在我这必死之人身上有什么用?左不过是看着我儿孝顺,想在他身上狠捞一笔罢了!”
洛千淮就叹了口气。重度心衰患者本来就连喘气都困难,难为他还说了这么一大长串儿的话。
她当然不可能跟病患恃这种气。只是人已经进了霁安堂,药也都熬好了,要是就听任莫老爷子误会而耽搁了治疗,也不是洛千淮做事的风格。
虽说当医生的不该上杆子求人,但遇到还可以救的病患,前世今生她都会尽到劝说的义务。
正推敲着语言,如何能委婉地打消老人家的顾虑时,旁边的谭非却是气愤得不行,忍不住插话道:
“老爷子怎能这样想!您的病情确实危重,令郎走遍了整个长陵邑都没人肯收治,也就是我师傅医术高明又心善才愿勉强一试,你可不能倒打一耙啊!”
莫老爷子刚才带着气说话已是累着了,确实也没剩什么战斗力,听他这么说,也只是呼哧呼哧地费力地喘着气,一句话也接不上去。
“谭非!”洛千淮皱了眉:“你先出去,这边不用你再管了。”
她今天对谭非的不满非止一处:先前见病患垂死而拒之门外是其一,跟重症病患顶嘴怄气是其二。这要是他老人家气性大一点儿,当场就过去了也是可能的。
他的出发点固然是为着自己好,但于大医精神的理解却显然不足,必须得再好好提点教导。若是屡教不改的话,那她这儿也不会再留人。
洛千淮那冷淡下来的眉眼声音,让谭非认识到师傅生气了。
方才跟人顶牛那股子气势瞬间就没了,他讪讪地站在一旁,犹犹豫豫不愿挪步,向着文溥递着眼神,指望他去帮自己说情。
文溥拍了拍他的肩头,轻轻地摇了摇头。谭非便明白过来,原来文郎中也并不认可自己方才的所为,只好老老实实地出了病房。
他刚一出门,莫峰便拉着阿弟冲了进去,二话不说就跪到了病床前。
莫老爷子这会儿稍微缓过来一点儿,抬眼瞅了瞅洛千淮跟文溥,低声说道:“麻烦,麻烦二位先回避一下,容老朽跟儿子们交代几句。”
洛千淮点点头,再次端起了手中的药:“莫老爷子有什么话,等先喝了药再说也不迟。”
“是啊阿翁。”莫峰也跟着附和道:“您先喝药,儿跟峻儿就在这等着,哪儿也不去。”
莫老爷子就觉得这位女郎中太过狡滑:“这药......就是骗.......”
刚针灸完那股子舒适劲儿似乎过去了,他这会儿越是想说话,胸口憋得就越厉害,好半天都冒不出一个字。
洛千淮倒是想到了该怎么对付他:“莫老爷子尽管先喝了这碗药。就如您方才说的,这药确实金贵,但现在已经熬好了,就是您不喝,该收的钱原则上也都不能少.....是吧,莫老板?”
莫峰只想着把阿翁救回来,哪里还在乎药贵药贱,闻言就连连点头:“洛郎中放心用药,莫某绝不会拖欠一分一毫。”
莫老爷子听了,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用手指指莫峰,又指指洛千淮,颤巍巍地说不出话。
洛千淮就趁着这个当口,左手稳稳地掐住了对方的下颌角至颈部的位置,借助于咽反射机制张开嘴的功夫,将药顺溜地灌了下去。
当然,她是想要治病,并不是存心想把这位重度心衰病人气死,所以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先帮着人擦干净了嘴:
“莫老爷子不用担心。令郎事父甚孝,让我十分感佩,所以也不介意开个先例,让您宽宽心。这样吧,若是这服药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您这身体仍是拖不过今天,那您在霁安堂今日住院诊疗的费用,我们分文不取;但若是老爷子熬过去了,还日渐好转,到时再全额付清诊金如何?”
此言一出,莫老爷子立时觉得无比顺耳,连带着口中残留的药味儿,也非但没了苦涩之意,反还品出了人参独有的回甘。
“峰儿啊。”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莫峰的手:“你可听清楚了?就照小娘子说的办。等阿翁走了之后,你们过日子还是能省则省,不该花的钱决不能花......”
莫峰赧然地看了洛千淮一眼,洛千淮却并不介意,还拉着文溥一起出了病房,将地方倒给了父子三人。
病房之中,莫老爷子初时还心悸气短,每讲上几个字,且得喘息一小会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就越来越连贯,先前那种胸闷憋屈的感觉,也都散去了不少。
精神头一来,他就愈发感觉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肯定回光返照无疑了,要是这会儿不说,怕是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所以在将之前准备的遗言都说完之后,他就又加上了额外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