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画没意义的。呸~”
顾童祥以为自家孙子天真的以为画一幅优秀作品,提交上去就有说服力。
把菊花根吐在一边的的杯盖上。
他没好气的说到:“你还不懂这些官僚机构嘛,胡说八道是基本功。仰光书画协会和马什画廊不一样,它才不管你画的好坏呢,就算达芬奇交一幅画作上去,人家想整你,也可以说画的是垃圾,达不到会员水平。”
他随手想要去拿卷轴,顾为经却没松手。
“咋,啥大宝贝,还不舍得给你爷爷看了。”顾童祥一吹胡子。
“不,我是想着,爷爷你血压控制的不是很好,要不然先准备点降压药啥的?”顾为经松开手,踌躇的建议。
曹老的亲笔提字不是闹着玩的。
顾为经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因为他心中确实有点担心,自家爷爷像范进中举般,乐的给抽过去了。
“嗯?这卷轴。”
不用顾为经提醒,顾童祥接手时,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们家这种小书画铺,肯定不会像画廊一样专门雇人维护打理店里藏品的。
光是人工成本,家里就负担不起。
创作、收画、联系画家,维护客户、洗衣扫地……从画家到经纪人到扫地阿姨的活,全都被店主一个人给干了,所以方方面面都得是行家。
顾童祥仅仅是手里摸到卷轴,光从皮肤的触感,就立刻意识到,这装裱大概不是他们书画店里的手艺。
他们家店里所有作品都是用工业粘合剂与热熔胶,放进专门的机器里,加热拉平机裱的。
装裱的材质也称为绫或锦,但这其实是装裱店糊弄客户的潜规则,仰光绝大多数小的装裱店,所谓的绫、绢、锦,指的其实是“韩锦”,某种进口的化工尼龙材料,和传统意义上绫罗绸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这幅卷轴。
顾童祥从入手的触感,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真丝,两侧露出来的木杆也不是纸筒芯两层钉钉子的木头把手。
轴头凹陷,木质深沉。
看上去应该是用小叶檀的内芯,加上传统的榫卯结构直接手工契合可拆卸的那种轴。
就这份工。
换到他店里来,不收个五十万缅币的材料费,都说不过去。
再说。
就算有客户拿着钱来裱,顾童祥都没自信给装出来。
他以前是会手工装裱的,甚至手艺不错。
小时候长辈画画,女人和小孩子就要学着装裱,还会在外面接活补贴家用。装裱三张出来,母亲给他买一根冰棍吃。
但现在顾童祥早就不手工裱了。
东夏从古时候,就有三分画、七分裱的说法。
手工裱虽然效果更好,但是个考教眼力和手法的技术活,有些时候要切画给切斜了,拉歪了,或者改变了构图留白,客户不满意,嚷嚷着赔钱。
稍不留心,干出来的成效,未必就比得上机器裱出来的卷子。
他们家和吴老头合买了一套装裱机。
自己这边用的多,出了七成钱,也放在自家店里,邻居需要裱个大字啥的,就跑过来用。
两家都自己准备材料,耗材各论各的。
“这工艺?”
真丝绢底,深色实木轴,卷前有绫天头和黄绢隔水,腹背纸需要上两层手工纸……
顾童祥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不是普通的一色装、两色装,而是非常讲究的宣和装的手法,因为是宋徽宗赵佶所开创的,所以又被称呼为宋时装。
“很讲究啊。”
顾童祥暗暗赞了一声。
他不愿意在孙子面前表现的眼圈浅,所以依旧勉强沉住了气。
“呵,在你心中你爷爷我就这副定力?浅薄了,老爷子我从上世纪过来的好吧。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识过。你以为你能从书画公盘上买到一副让酒井大师看中的作品就牛气了?好吧,是挺牛气的,这点值得夸夸。可一两次只能算运气,而且你这好眼光是遗传的。也就是我以前急着出手换饭吃,你老爸也要上大学。否则当年我用小黄鱼掏换捡漏出来的书画,如今听说,也有几张贵的,能卖到小十万美刀呢。”
比林涛的推荐信更有用?
顾童祥觉得自己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心跳加速,血往脸上涌,手里依旧四平八稳的解着卷轴上的系带,在心里告诫自己。
不要慌。
稳住,稳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自己没经手过名家书画,美术馆里总是亲眼见过的,千万不能在小辈面前跌了份儿。
“这不是我的作品。”
“嘿,知道。真是好福分,要多谢谢老师,嘴甜点懂嘛。不就是——”
“也不是林教授的作品。”顾为经小声补充道。
“——咳,唔唔?”
顾童祥的手臂颤动了一下,宛如被以0.5倍速播放的电影镜头。
老爷子展开画作的动作缓缓的停止,连带着嘴里没说完的话都卡在嗓子眼,变成了唔唔叫了两声。
他缓缓低头望着手里宣和装的卷轴,又慢慢的扭过脖子看孙子。
顾为经对上爷爷的眼神,温柔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