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地里正好有台切草机在运行。
她跌过去,被切断了手。
被切断手的痛苦,她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大脑对于痛苦的保护机制,往往体现在遗忘上。
她忘了那会儿的痛苦,她只记得,医院走廊的椅子,又冰又硬。
走廊上的灯,是惨白的。
小老太带着从村里东拼西凑,也只凑来的几百块,站在缴费窗口前,焦急的求着医院给她赊账。
医院让先她交两万块钱。
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小老太,急得直跺脚,她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
小老太太没发现自己掉了鞋子,她还在苦苦哀求着医院赊账。
不远处的小思音,握着自己的断手,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
她伤口处包了纱布,白色的纱布言被血给浸透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又抬头看看奶奶。
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小思音又哭了。
这次,她的哭,不止因为手很疼,她的心里也疼疼的。
她一直是个乖孩子,奶奶曾经带她坐火车去接爸爸妈妈骨灰的时候,跟她说过,在外头人多的地方,不能哭闹,不能吵到别人。
所以,她连哭,都是憋着声音的。
她睁着双杏仁般的圆眼睛,乌润的瞳仁泡着泪水,巴掌大的乖软小脸,透着让人一眼心颤的可怜气儿。
有人路过,瞥见她,脸上流露出些不忍的神色。
但没人管她。
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可怜的人。
小思音安静的掉着眼泪,掉了好一会儿。
她当时只顾着看奶奶,完全没注意到几步远外,有个穿着白色衬衫,五官深邃精致到宛若从中世纪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直在看她。
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小思音掉眼泪,看着小思音努力憋住哭声。
就在小思音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的想要起身,去找奶奶,让奶奶带她回家时,少年走了过来。
他迈过惨白的灯光,走近,垂眸。
“你的手能接上。”
他说:“你不用哭的这么伤心。”
小思音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她一摇头,圆滚滚的泪珠又坠了下来,摔开晶莹的碎光。
“接不上了。”
小思音抬起湿漉漉的脸蛋,对着面前好看的哥哥,小声哭道:“哥哥,我们家里没有钱。”
“我要没有手了。”
小思音说完,又抹了一下眼泪。
她想想自己以后没有手的生活,恐惧又惶然。
可即便心头溢满恐惧,此刻,她还是乖极了。
她对着站在她面前的哥哥,又乖又礼貌的请求道:“哥哥,请你让一让,我要去找奶奶,我要回家了。”
少年没有让开路。
他的目光落在小思音湿湿的脸蛋上,还有渗着血的手上。
他开了口:“我有钱。”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小思音睁大了眼睛。
“我会保住你的手。”
医院里喧嚣的声音,晃动的人影,在顷刻间,像是飘出了窗外,飘进了外头的黑夜。
小思音的眼睛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面前的哥哥。
她的耳朵里,也只有这个哥哥清冷好听的声音。
她张张嘴,想说话。
哥哥没等她开口,就转过身,径直走向了还在缴费窗口前闹的小老太。
那个本该秋收的时节,小思音住进了市里大医院的病房。
她接上了她的手。
她也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哥哥的手臂上,有一个月牙似的胎记。
所以,小思音在心里,偷偷叫他月亮哥哥。
她跟月亮哥哥在医院里,一共说了十三次话,一起吃过五次东西,他们还在院子里,一块晒了三次太阳。
哥哥是来陪妈妈住院的。
当十月底的风又翻起院子里的落叶,小思音找遍了医院所有的病房,都没再找到哥哥。
她的月亮哥哥,离开了。
后来随着光阴流转,年年月月,孩童时期很多记忆开始模糊。
小思音的月亮哥哥,却在她的印象里,愈发深刻鲜明。
她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她那时也只“哥哥”“哥哥”的叫。
她唯一知道的是,哥哥的家在江城。
他回江城了。
“好难找啊。”
从旧事中回过神来的阮思音,看着满园的好景色,也没了赏看的兴致,她咕哝道:“早知道这么难找,当初我就该问个地址名字的。”
叶朵笑她:“谁让你那会儿不问。”
阮思音也后悔。
可惜,她后悔也晚了。
叶朵看她小脸沮丧,笑着拉起她,大步往前走。
“好啦,别想你的月亮哥哥了,我听到了水声,这里可能有豪华泳池!我要去见识见识!”
叶朵穿着细跟的高跟鞋,在鹅卵石铺的小道上,健步如飞。
阮思音被她拉的直踉跄。
“朵朵,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