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司位于皇宫东北角。
司外绿树成荫,偏僻静谧,若不是时常传出些凄厉的惨叫声,断然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幽静秀美的地方,竟是令后宫众人闻风丧胆的内廷司。
深夜,皇后从步辇上缓缓下来,扶着海德禄的手腕走进暗牢。
暗牢里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墙角堆满了各种刑具,地上粘嗒嗒的,也不知是地下水还是经年累月的血水。
对这一切,皇后视若无睹,她在海德禄搬过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对着幽暗的墙角悠悠道:
“李氏,今日是端午,难得的好日子。本宫特地来送你最后一程。”
墙角一口巨大的水缸里,哗啦一下钻出一颗蓬头垢面的头颅,随即独具李贵人特色的高昂尖锐的嗓音响彻暗牢:
“皇后娘娘,妾是冤枉的,妾没有做过。皇后娘娘,您放妾出去吧,妾不要在这里啊!妾要见皇上!”
皇后皱了皱眉,低头揉了一下酸胀的眉头。
海德禄见状,走上前,抬起脚在那大缸的缸壁上狠狠踹了两脚,道:
“聒噪!”
水缸里传来一阵空荡的回响,李氏被晃得眼前黑了黑,一颗脑袋歪在缸口上耷拉了下来。
海德禄扯着公鸭嗓,扭捏道:
“你现在这副德性,还想见皇上?”
李氏悠悠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皇上,他最喜欢看我跳舞了。每次召见我都让我跳舞,一直跳一直跳,跳到跳不动了,他就说,你的腰最软了,腿最直了,朕最爱的就是你了。哈哈哈哈……然后我就爬起来继续跳……”
李氏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起来:
“皇上!你还一次都没宠幸过我啊!皇上,我夜夜跳舞,那么卖力,你难道没有一刻动心嘛?皇上……”
海德禄厌弃地转头走到皇后身边,俯下身子道:
“娘娘,李氏怕不是疯了吧。”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李氏,李大人今早在金銮殿上被郑太师当心窝子踹了一脚,听说回府后不久就走了。李家早已经被郑太师派兵拿了,你李氏满门一百八十三口后日在菜市口斩首。你现在喝了这酒,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李大人,你们父女再受累等等,没几日就全家团聚了。”
说着一抬手,海德禄提起地上的一壶毒酒走了过去。
李氏停止了哭泣,她突然支棱起脑袋,瞪着血红的大眼睛看着皇后,
“郑太师,他玩弄权柄,诬陷忠良,不得好死!郑月容,你也不得好死!你们郑家要用我李家时,千好万好。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明明没做过那样的事情,还要将我李家赶尽杀绝!”
李氏骂骂咧咧了一阵,突然又哭起来:
“皇上,我是冤枉的,李家是冤枉的呀!哈哈哈哈哈,李佑,你个辛者库贱奴生的贱种!你以为郑家能保你一世太平嘛?郑月容生了儿子,等你哪天没用了,你也就可以死了。”
“哈哈哈哈,死了,全都死了!全都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他的甜言蜜语!”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滚出来!”
李氏嘿嘿地笑着,嘴角渗着血,声音阴森又恐怖,疯癫地冲着空旷的暗牢诅咒谩骂。
海德禄拿起酒壶,伸出手狠狠捏住了李氏的面颊,将那壶毒酒全数都倒进了李氏的嘴里。
李氏咳咳地被灌了毒酒,想要伸手掏喉咙,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手了。
她啊啊地尖叫,一颗脑袋四下里茫然地寻找着:
“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海德禄将酒壶往旁边一扔,阴恻恻地笑着,好似善意般提醒道:
“李贵人,你的手在那边呢!”
说着往对面的一副架子上一指,架子上像是陈列着猪肉一般,铁钩子齐齐地勾着四根白花花猪腿一般的东西。
李氏叫道:
“那是什么!”
海德禄笑道:
“李贵人,您贵人多忘事,自己的手和脚都不认识了嘛?说起来,您还得谢谢郑皇贵妃娘娘,是她想出这么别致心裁的办法。
她说,您那么喜欢跳舞,那这一双玉腿必定是要好好留着的。还有啊,她还说您用这双手推了她,所以,这双手也应该砍下来留作纪念。
怎么,您都不记得了吗?”
李氏疯疯癫癫的,她整个身子被浸泡在特制的药水中,无知无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她哇哇地吐着黑血,口齿不清,一双血眼瞪着对面架子上隐约的四根,啊啊地狂叫了几声,
“郑……月……容……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暗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皇后疲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仍由海德禄搀扶着,从来路出了暗牢,擦干净鞋底上了步辇,一路向着承乾宫而来。
进了承乾宫,李佑正握着毛笔,在案前写大字,一旁的案上胡乱丢着那份郑大将军呈送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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