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督师行辕。
周延儒这些日子感觉份外纠结。
还是选择问题,降顺还是降崋。
讲实话,他虽然看出大明朝命不久矣,却没想到顺军那么快就攻破了京师。毕竟他带兵离京时,顺军才拿下宣府没几日,还有居庸关挡在京师前面呢。
没想到唐通那厮竟也如王承胤般,面对顺军直接降了。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京师雄城,尚且有数万京营士兵,又有大几十万百姓,还有十几门红夷大炮,居然也在一两日间失守!
由此看来,大明确实是气数已尽,神仙难救。
但周延儒却觉得,京师破得太快,对他并非好事。
一则,他才离京没多久,尚且没来及在地方捞多少银子。二则,他设想中的一些布置,同样没来得及进行。
好在他之前足够机灵,领军沿着运河南下后,就在河间府、顺天府交界处的天津停下。
如今尚且没有顺军打到天津,他还能观望一下风色。
不过根据探马最新消息,京师已经有顺军南下,拿下了武清、东安,距离天津不远。
究竟是降顺还是降崋,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于是,今日他再没心思于帐内设宴,请随军的京营将领吃吃喝喝;也没发帖邀请地方士绅赴宴,要钱要粮;而是在帐内来回踱步,苦思冥想。
不待他想出个结果来,便有将领来报。
“督师,冯阁老到了大营外,说有要事见您。”
冯铨?
这家伙该不会偷偷把哪个皇子带出来,想让他保护吧?
不对,他绝不会冒险做此于己无利之事。
那么他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周延儒心中一动,道:“快请他进来,记住,尽量避开军中···算了,就这么请他来我大帐吧。”
周延儒觉得跟着他的这些京营将士应该没几个死忠于大明的,索性不怎么掩饰。
很快,冯铨来到了帐内。
一见面,冯铨就面带焦急地道:“亲家啊,顺军都入主京师好几日了,你怎还驻军于此,一动不动?”
周延儒试探道:“怎么,你难道还想让我领兵打回京师?”
“京师有数十万顺军,城里都住不下,只能一部分驻扎在城外,亲家就算领着这三万京营回去又有何用?
我是奇怪,顺军都已拿下武清、东安,就要攻打天津了,亲家为何还不主动归降?
亲家可知道,在大顺战前归降,和战后归降完全是两回事。
另外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亲家再不归降,等顺军一到,恐怕就没机会了——如今那些顺军将领可都红着眼想立战功呢。”
周延儒听完松口气,暗想:果然是来劝我降顺的,这就好办了。
但他口中却道:“伯衡莫要吓我,我驻军于这天津,就算挡不住顺军,可逃走却容易,只需登上海船南下即可。”
“坐海船南下?”冯铨先是微愣,随即便道:“亲家莫非要南下降崋?”
“我家在南直隶,降崋有何不可?”
冯铨轻笑了声,道:“亲家再考我对不对?亲家虽家在南直隶,可手中权、麾下兵却在北直隶。
亲家若要坐海船南下,恐怕这些京营将士没几个会跟着吧?即便他们肯跟随,亲家又能带几个?
没了兵,大明亡了这首辅的官职也不再值钱,亲家就算回到南直隶,便一定能被崋朝重用吗?”
周延儒一时沉默了。
因为冯铨所言,正是他所担忧的。
如果不是因为没法带走兵马和权位,他早在得到京师被顺军攻破的消息时,就坐海船南下降崋了。
然而正如冯铨所说,若他独身回南直隶,恐怕最多就得崋朝安排一闲职,很难得到重用。
此时冯铨又道:“可如果亲家此时带着三万京营乃至整个河间府降顺,那可就不一样了。
如今京师的那位陛下,可是颇希望获得亲家这样大明遗臣的承认。昨日那位还封朱慈烺为宋王呢,其意,不就是向我等表示仁义,希望获得我等的认可吗?
所以,亲家此时投过去,说不定能在大顺也位列宰辅之位呢。”
周延儒被说动了,但仍迟疑道:“可如今大崋占据了湖广、江南这等膏腴之地,只怕将来大顺争不过大崋啊。
若大顺没几年就完了,我们投过去又有何意义?反倒是失了降崋的机会。”
看好大崋是一方面,家乡在南直隶也是一方面,总之,周延儒确实更看好大崋。
冯铨又轻笑一声,“亲家也是知史之人,遍观史书,除了大明太祖北伐成功,此前历朝历代,有哪家可以从南方一统天下的?
而大明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有驱除鞑虏的大义在。
如今顺崋皆汉家王朝,别看此时大顺弱势,可到底已据有陕西、山西、北直,焉知将来不能如周(宇文氏周)隋宋一般破南朝,一统天下?”
周延儒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毕竟周隋宋两个短命,一个屈辱无比,都不是什么好王朝,但他也没深想。
出于对权势富贵的渴望,他到底被冯铨这番话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