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并非不知道多托雷恶贯满盈,自己与他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她总是能隐隐约约地从多托雷身上看到一些故人的影子。
况且,少女从来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善恶分明”的人。
她的善恶观有些自私——
只从自己出发,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抛开外界的评价,只把目光集中在这个人身上,从这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好坏的判断。
但是,少女又感到很矛盾。
对于多托雷手下的亡魂,她表示同情,表示可惜,但是仅此而已。
她无法因为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的遭遇来对自己身边的人产生“恨”。
换而言之,在别人对她释放确切的善意之前,她对一切保持着冷漠。
她对陌生的情感是缺失的,这点她并不否认。
她甚至可以承认自己在感情中是自私的,是贪婪的。她的一切行为出发点本质上都是自己,哪怕是奉献,也只是因为她认为“她应该”罢了。
她趴在多托雷家中唯一一个阳台上,看着远方——那边大概是闹市——,少女的视力不错,能清楚地看着那里的车水马龙。
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潘塔罗涅也没有再给她派什么任务,在思绪终于松弛下来,终于属于自己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了。
一粒雪落到了她的睫毛上,她并没有拂去,而是将视线投向纷纷扬扬的雪花,任由自己的思绪像雪花一般一片一片地纷飞开来。
雪山上,雪好像也是那么大呢。
想起雪上,就不免想起——
阿贝多。
她好忙。
忙到没能抽时间出来好好缅怀这段感情。
忙到她没有空为了他而悲伤。
忙到他惊觉,阿贝多的影子,已经在她的未来中变得模糊。
手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指节——那里曾经有阿贝多亲手给她带上的戒指。
少女顿感一阵恍惚:
那枚戒指,现在在哪?
——在她初来至冬的那个箱子里,现在应该在潘塔罗涅的酒店里。
就像是她对阿贝多的感情一样,一并被她暂时的遗落在角落。
“阿贝多——”
少女轻轻咀嚼着三个字,无论如何回味,都显得这样柔软、甘甜。
我好像,有点想你。
后知后觉的委屈在瞬间冲破理智,井喷式地迸发,那些被堆置的感情并没有被遗忘,再是在一层一层地垒高,时刻准备着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顶开她的心。
思念是一个单箭头,一旦开始,就没有中断的道理。
胸膛处剧烈地跳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闷的,又切实的痛意传来。
这是,心。
——
多托雷回来时,并没有发现少女的踪迹。
钥匙还好好的放在门口。
也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多托雷走向了阳台。
那样小一团,缩在阳台角落的椅子上,手紧紧握拳放在胸前,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什么毛病。”
多托雷嘴上说着,脚步却是放缓了,一步一步地走到少女的面前蹲下。
哭过?
多托雷看着少女眼下浅浅的,已经干涸的泪痕,表面似乎还覆着一层薄冰。
“哭泣”对现在的多托雷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自从他把那些多余的感官摘除之后,就没有再体会过充沛的感情。
充沛的感情在科研中并无益处,只会绊住他完成伟业的脚步。
他平时也没有多少社交,与他交往了老狐狸们又是一群连“鳄鱼的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无趣家伙。
哦,对。
那些实验品倒是会哭。
不过那些哭泣伴随着惨叫,又烦人又让人兴奋。
而眼前的,无声的,已经结束的哭泣——
引起了多托雷的求知欲。
为什么哭呢?
分明是这样强大的存在,还是选择用哭泣宣泄情绪吗?
真是浪费啊。
多托雷抬手拂去了少女脸上的雪,动作算不上温柔,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白色的手套,还没脱去的白大褂,那人身后飘飘荡荡落下的雪花——
“阿贝多。”
是阿贝多吗?
她不确定。
她希望是。
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多托雷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下,就紧急撤回。
“醒了就自己进去。”
少女努力眨了两下眼睛,将睫毛上的雪抖落下来,终于从自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入目是站在她面前,高高大大,不显任何柔情,低头俯视着她的多托雷。
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行为,少女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侧着头说了一句抱歉。
但是这时多托雷已经离开了阳台。
少女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两个差别那么大的人,怎么会看错呢?
神志不清了吧。
少女撑着墙站了起来,一双腿被冻得有些发麻。她强撑着有些狼狈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撑住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