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过了之后,天似火炉似的,闷热的人都透不过气来。翠绿大叶的树上似乎歇满了蝉,蝉鸣声让人无端端的起了躁意。
垂花门旁栽种着几株美人蕉,那红色的花朵就似艳丽的女人一般,美的有些过分夺目,只是如今无人欣赏这番艳丽的美,大家的目光更多投向抱夏厅里的十几盆兰花,纱窗前摆着的兰花,似乎浸透整个屋子的香气,清雅淡香,心境一下就平复下来。
小蒋氏此时坐在抱夏厅里,嗅着兰香,品着滇绿,方才的烦躁一扫而空。
她是个很年轻的妇人,梳着溜光的髻,髻上插着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明珠大而圆润,光泽熠熠生辉。天生一双桃花眼,目光潋滟极了,薄唇微微上挑,似乎想问些什么,终究没有多嘴。
不一会儿,从里屋出来一青年少妇,她头上戴着银簪,装束平平,只有耳朵上带着一对银镀金点翠钉珠耳环,才有画龙点睛之笔。
若说小蒋氏艳若桃李,这妇人姿容亦是不俗,她眼睑下垂,杏眸中透露着温柔,是另一种温柔之美。
见她出来,小蒋氏站起身喊道:“婶娘。”
原来这青年少妇是高平罗氏的大夫人郁氏,因是续弦,人很年轻,辈分却高,只见这郁氏温和的笑:“多谢你来看瑶娘,她已经大好了。”
小蒋氏情知这位婶娘有些面瓜,她平素有些瞧不上眼,只是怜她可怜,好好的女儿被人换了 ,人家的女儿在罗家金尊玉贵的享福,她亲女儿则是在乡间长大,时常被责打谩骂,还好老天有眼,如今物归原主。
“婶娘,我进去看看瑶娘如何了吧,老祖宗担心的紧。”小蒋氏微微叹气,一幅很关心的样子。
郁氏只好带她进去内室,这内里都是黄花梨的家俬,正房放着一扇玻璃映着海棠花的大屏风,绕过屏风后,则有一乌木软榻,软塌旁放着一个冰裂纹的哥窑瓶。
小蒋氏看着乌木软塌上的姑娘,黑瘦伶仃,看着六岁左右的年纪,正闭眼在休憩,凑近一看,脸上还有些白块,像是生的冷汗疤。她抬眸看向方才哥窑瓶里的秋海棠,矮矮的小红花儿,点缀小绒球,看着单薄伶仃可怜。
这孩子就像这瓶子里的秋海棠一样,小蒋氏也是做娘的人,在心里把那钟家骂了几百遍。
“婶娘,这钟家真是造孽,咱们不可如此放过。”小蒋氏不悦。
郁氏情知小蒋氏的爹现下升了左都御史,正是炙手可热之时,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县丞,那可太容易了。
可郁氏摇头:“钟家那换孩子的妇人日前已经投湖,钟夫人也是亲自上门磕头道歉,更何况我也问过钟家其他的姑娘,也是一样,养在乡下,说是苛待倒也不算苛待。”
如果区别对待,还能说钟家不对,但钟家对女儿都是如此。
小蒋氏冷哼一声:“婶娘就是好脾气,若是落在我手里,哼哼。”
……
瑶娘影影绰绰听到人说话,再微睁双眼,倏地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胃里空空,灼热烧心,手脚都变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趴在软榻前伺候的丫鬟,见瑶娘眼睛睁开,惊喜的喊道:“大夫人,法二奶奶,咱们姑娘醒了,咱们姑娘醒过来了。”
正和小蒋氏说话的郁氏连忙跑了进来,瑶娘混沌之时,被人搂在怀里,再抬眸,这分明是娘郁氏。
还是很年轻的郁氏……
……
高平罗家门口高耸着五座进士牌坊,无论谁经过,都要下马下轿,以示尊敬。
今有两位穿元宝衫的员外骑马在这牌坊前,都自觉下马,一人问:“这是谁家,怎地进士牌坊恁多。”
另一人笑道:“兄台自外地来高平,还不知我们本地第一望族罗家呢。这罗家自高祖罗宪为国子监祭酒而发家,其有二子,长子罗士兆状元及第,官至南京刑部尚书致仕,次子罗士钊为二甲进士,官至通政使致仕,如今兄弟二人都过世了。”
“因长房罗士兆只有个独子罗至正,万嘉二十三年二甲传胪进士,罗士钊则有二子,长子为荫生,次子为万嘉三十三年进士,如今为衡王府长史。王员外,你数数,这是不是五块进士牌匾。”
王员外歆羡:“原来是他家,真是满屋读书种子。”
李员外却摇头:“那也未必,我听说长房正大老爷有三个儿子,长子是已故原配延平侯之女汪氏所出,读书不太成,如今业已成家,不过在家打理家族事务,次子倒是听说还成,但是是庶出,还有个小的,是现下继妻郁氏所出,年纪还小,看不出好坏。不过,罗家守制在家,倒是出了一件奇事。”
王员外感兴趣道:“不知是什么奇事?”
李员外道:“这就要从头说起了,正大老爷及第后,就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后来散馆后,被分到户部观政,之后做了主事,因在建储一事上支持皇长子,被贬到闽中做知县,正好这大夫人郁氏身怀六甲,碰巧呢,闽县县丞的夫人也是身怀六甲。福建历来有倭乱,这罗大夫人和钟夫人都要生时碰到了倭乱,两位夫人都被送到山上,一时慌乱之间,两边的孩子就被抱错了。好在,那个曾经替钟家抱错孩子的妇人,因为酒后吐真言,被人告往官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