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藏月给纪烨宁讲完算学,这一日已然近黄昏了。
暑气下去几分,平添几分凉意,华贵妃还是让阿秋送她回安乐殿的。
与阿秋同行的还有纪烨宁,他干脆借着这个借口也出来喘口气儿,算学算得脑子疼。
纪烨宁这张嘴大约是跟庭芜不相上下,一路都在碎碎念,临近安乐殿才听见他的声音。
姜藏月抬眸,纪烨宁颇为惊讶:“纪晏霄在等你?”
她往前看去。
几竿修竹,数叶芭蕉。长阶侧边依稀存留的青苔,正趴在墙角处一呼一吸,却显几分光景无边。
花艳灼,叶影绰,蹁跹婆娑间,有人含笑抬眼。
五月的风穿过宫阙,透过殿门微微吹拂青年雪色衣袂,那双看来的眼有揉碎的光,若芙蓉玉暖,温润动人。
雪衣清隽,山水绵绝,可不就是如今的吏部主事纪晏霄。
姜藏月垂了眼睫。
先前华贵妃的胡言乱语,但愿未曾传到他耳中,这说起来实在有些不自在。
纪烨宁上前跟纪晏霄唠了几句,姜藏月也行礼,冲着纪烨宁道:“二殿下,奴婢明日有些私事,就暂不去一日,贵妃娘娘是知晓的。”
纪烨宁眼前一亮:“不着急,师父忙自己的私事即可。”想着能去看蛐蛐儿比赛他乐得自在。
知会了纪烨宁,姜藏月也就没多说,转身回了安乐殿。
方进了安乐殿,庭芜用最快的速度窜到她跟前,笑嘻嘻:“姜姑娘。”
姜藏月抬眼:“殿下,庭芜。”
“姜姑娘。”庭芜笑得热情:“殿下说今夜要去探一探廷尉府查一些事情,你跟着我后面,殿下轻功不好抱不动你。”
纪晏霄唇畔带笑看着纪烨宁远去的身影。
“姜姑娘如今跟二皇子很是熟悉。”他脸上依旧是看不出真假的笑。
姜藏月不动声色:“殿下自是清楚。”
纪宴霄浅浅颔首,人就在她身前,夕阳为他描了金边:“二皇子到了姜姑娘面前想来也有所收敛。”
姜藏月顿了顿。
他说话之时依旧含笑,只不过这份笑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意味。
姜藏月于树荫下站定,垂眸回答:“奴婢能接触二殿下,自也是殿下举荐,明知道的事情为何要问?”
这话说了又好像没说。
纪宴霄意味不明看着她。
片刻后,他开口:“廷尉府近日多有不同。”说话间神色惬意,眼尾眉梢都透露着等她来问的气息。
姜藏月抬眸:“殿下因何要去廷尉府?”
“有蹊跷。”
“蹊跷?”
他侧过来笑对她:“姜姑娘兴许没注意,近日安嫔宫中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不属于安嫔的东西?
会是什么?
姜藏月眼睫微动。
近日她是忙着二皇子的事情,有些疏忽安嫔的动作了。
庭芜插嘴:“就是,也不知殿下怎么想的,轻功那么差带着姜姑娘多危险,还得我来才行。”
满初目光狐疑落在庭芜身上,他来,他还想抱师父?
姜藏月转身往屋里走:“我知道了,殿下到时通知即可。”
方至子时,夜黑风高。
安乐殿得了纪宴霄的吩咐,不允旁人进入主殿。
殿中大门已经关闭,满初就守在门边也没有去休息。
腾挪间,庭芜远远瞧着那二人,尤其是夜色里那雪衣青年,雪衣拂动,郎艳独绝,瞧着便是那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谪仙,怀中似揽着青衣少女,将这三尺雪也拉入尘世。
分明是在笑,却也像笑里藏刀。
危险迷人却也让人神魂颠倒。
庭芜凑近了一点,又试图劝解纪宴霄:“殿下,不若我来带姜姑娘吧?”
就殿下这轻功,回头再给姜姑娘摔下去。
到时候消息没打探到,自己倒负伤回府。
纪宴霄唇畔含笑:“你来?”
姜藏月启唇:“不必。”
庭芜同时被两人拒绝,有点受伤。
纪宴霄眉眼柔和看着姜藏月,也不知在想什么。
姜藏月平静道:“殿下轻功尚未差到如此地步。”
“那姜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庭芜有些话又开始往外蹦:“殿下说跟神秘人学了功夫,可前些时日我还看见殿下从半空中摔下来,树枝都踩断了。”
“你别看殿下平日里喜欢笑,那分明就是笑里藏刀。”
庭芜叹气:“认识殿下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吃多少回亏了。”
他还待说什么,可已经到了廷尉府内院,夜色下的廷尉府无端多了不少杀机。
庭芜也认真起来,一边带路一边打着手势。
“什么人!”突然一道黑影从附近飞快闪过,紧接着内院各处传来喧嚣之声。
姜藏月眸子看过去,青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搂住她的腰藏于树干及墙壁之间的阴影里。
紧跟着纪宴霄蕴起笑容,比五月的日头还要温润几分:“别动。”
他略微侧过头,因着身高,薄唇擦过她的额前,发出低沉动听的声音,似乎在避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