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发现我了。”
芙蕖院内桌案旁,芙蓉蹙眉:“书信有毒。”
她顿了良久,终是嗤笑一声:“纪氏哪里是什么好人呢?我是武安太傅之女顾惜,如今却成了纪烨煜后院一个可随时玩弄的妾室,你说可不可笑?”
姜藏月眼眸波澜不惊。
原是清流世家之女,落到如此地步难怪会对纪烨煜有这么大的恨意。
她看着芙蓉的眼,淡声:“为何你要选择进入纪烨煜后院,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
芙蓉半晌没说话,身上血色隐隐浸出,她看向姜藏月,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他该死。”
“你中了毒且身上三处刀伤,并无复仇的资本。”
芙蓉满眼恨意:“那又如何,十年前武安不敌纪氏,别无他法下为了百姓只能忍痛送出太子殿下为质子,可已经这样低声下气,武安还是亡国了。”
“当年武安城墙下处处都是人,又处处不见人。”
姜藏月静静听着。
“我爹是太傅啊!纪氏强行破城的时候捅了我爹十几刀,他都五十多岁了一辈子也没遭过这样的罪!我娘和姐姐不堪受辱上吊自杀!”
“只有我!只有我被捂着嘴绑起来送走!只有我在纪烨煜的后院里苟且偷生!”
窗外似起了寒风,冰寒入骨。
“你是为纪氏太子办事吗?你以为太子又是什么好人?汴京富贵迷人眼,锦衣貂裘乌衣子弟奢靡!谁还记得亡国之人!谁记得武安死了多少人!没有人!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只会觉得纪鸿羽英明神武,只会觉得他是个好帝王!”芙蓉红着眼。
芙蓉说着说着银针又接近她的致命穴位,姜藏月眸子无波无澜,这次直接点了她的穴道,纤细指尖寸寸收紧。
后者几近窒息,脸色青紫。
姜藏月看着她,说:“你背负仇恨便是对我下手的理由么?武安国破是你的事,武安太傅被杀也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姜藏月眸子更淡了。
“眼下你不过是一条落水狗,拿什么和我对垒,你身后是什么人我知道,可你这样将自己浑身上下弱点暴露出来的人,说是要为身后之人报仇尽忠,这样的人有人敢用,也算是胆大。”
她继续出声。
“若我是你,便一命抵一命,纪烨煜杀了武安太傅,你就杀了纪烨煜。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否则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芙蓉猛然看向她:“你不是太子的人?”
姜藏月漫不经心收回手,芙蓉大口大口喘息着,仿佛劫后余生。
姜藏月抬眸:“你有了身孕?”
她摸到了脉,脉象顺滑,往来如珠。
芙蓉笑了:“是啊,我本想杀了纪烨煜再带着他去死,可惜的是失败了。”
她笑着笑着眼眶更红了。
“看着我命不长的份上,不如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人?”
“你命不长跟我并无关系。”姜藏月平淡语气之下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就算在屋中自杀也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十年前也有人全家被杀,都说满门覆灭到只有一个女子,当是什么也做不了。”
“可她偏偏为仇人做事活得好好的。”
芙蓉闻言气得心口剧烈起伏,终于忍不住道:“她不为家人复仇也就罢了,怎么还跪在仇人身边跪舔装孙子装奴才!若要这么卑躬屈膝活着还不如去死!”
“她选择跪在仇人身边装奴才,领的是仇人的俸禄银两,那是她的本事。”姜藏月眸子看向她:“芙蓉姑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芙蓉冷笑:“自然很好,只可惜没能杀了他。”
“所以芙蓉姑娘只有死路一条。”姜藏月道:“愚蠢之人不可救。”
芙蓉现在浑身疼得厉害还被骂,她冲口而出:“难不成要像姑娘口中那人一般对着仇人卑躬屈膝才是聪明人?!”
这双充满怨恨不甘心的眼盯着她,仿佛重合了当年幼童另一双倔强的眼。
雨声淅沥,水雾弥漫,天色暗淡不见微光。
雨水顺着她下颌滴落。
顾崇之乌衣劲装随风猎猎飞扬,笑意讥讽,眉目间更是桀骜不驯般的肆意,他就在她面前,字字清晰。
“你当然觉得自己是在守着本心,觉得自己骨气不绝,觉得自己有良善之心,觉得自己仅凭着一腔恨意就能杀尽所有人。”
“那我便告诉你长安候府为什么会灭。”
他嗤笑:“因为纪氏皇族猜忌而暴戾,因为长安侯不懂得收敛光耀,因为他正直愚忠,因为他记着当年的八拜之交,记着为纪氏皇族守天下和那浅薄的信任,更因为纪氏皇族卑劣无耻,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变成一条老狗。”
“所以越恨就越不能露出破绽啊青衣。”
她这些年都做得很好。
现在的芙蓉和她刚入四门时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有人明白得太早,而有人明白得太晚。
芙蓉闭了闭眼:“你走吧,今日不该再搭上第二条命。”
姜藏月眉眼平静。
“纪烨煜的人应该快被詹嬷嬷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