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时分,落月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一直守在榻边的永璜,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瞬间欣喜若狂。
“快,去请荀太医,额娘似是有了苏醒的迹象。”
昨日永璜已经以风寒为由向尚书房告了假,落月生死不明,皇后对于永璜守在谦安堂的逾矩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荀太医作为外臣,到后宫为妃嫔诊治都有记载,实在瞒不过去,不好一直守着,只能先回太医院等候消息。
落月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日,嬷嬷将瓦片狠狠摔在地上,她仿佛还能听到瓦片扎进皮肉的声音,那种彻骨的疼痛让她毛骨悚然。
永璜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落月的脸颊,温热的手掌将落月从惊悚中唤醒,她努力对永璜扯出一个笑容。
“额娘无事,不要担心,倒是阿哥所那边,你可安排好了,别惹了皇上不快,早些回去吧。”
永璜的声音比落月还要沙哑,“都听额娘的,我寻来了极好的伤药,额娘可不能怕疼,有了这药,不消几日,额娘就能痊愈,我陪着额娘一道去御花园荡秋千。”
落月点点头,除了苍白的脸色之外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额娘都晓得,快回去吧,让秋画给你再加件披风,这倒春寒最是厉害,一会儿记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替额娘谢谢你皇额娘。”
永璜知道额娘不想让他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也怕他沉不住气,若他一直在,额娘还要忍着痛安慰自己,他依依不舍地出了门,院门关上的一瞬间,再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这两日又有一批传教士到京,让商号和他们做笔交易,记得隐蔽些。”
三日后,西洋来的传教士再次向皇上进献了许多贡品,其中最精致繁复的便是那四架自鸣钟,皇上、太后、皇后各得了一个,而那架规制最小的则被皇上赏给了初初有孕的怜贵人。
得知心莲有孕的消息,落月也很是为她高兴,除了长命锁之外,还从库房取了一把玉如意让春晴送去,算是给心莲添添福气。
春晴最是欢喜,得了落月的嘱咐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先前心莲虽有宠爱,可终究不长久,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心莲以后也总算有了依靠。
皇后已经让孙嬷嬷来过一趟,嘱咐她好好休养,太后那边倒也没继续发难,这事就如同许多宫中密辛一般瞒了下去,满宫的焦点都集中在心莲身上。
要说落月每日最难熬的,非换药莫属,永璜送来的药效果很好,可用在伤处要承受的痛楚也比普通伤药重许多,每次换完药,落月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春云在隔间与落月一同养伤,时常说些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个时代也没什么止疼药,根据荀太医的预估,单单伤口愈合就要一个多月,落月以后怕是再不能跑跳,伤处也会留下狰狞丑陋的疤痕。
留不留疤落月倒不关心,一想到不能再跑跳,依旧忍不住心痛,她鲜少对一个人有彻骨的恨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让她痛恨的从来只有皇上,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太后。
而且太后对她的“惩戒”更让她心寒,同为女子,同为挣扎在后宫的女子,一朝得势,就变成了加害者,仿佛从前的苦难瞬间抛在脑后一般。
倒是伊拉里家和富察家听说她病了,专门托人送来了许多补品,两个女孩很默契地各送了几幅绣品过来,落月也都客气地送了些旁的回去。
提起永璜的婚事,落月始终有些别扭,她的底子到底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而且也是从潜邸熬过来的,自然知道后院相处的诸多门道和禁忌。
永璜的后院情况则更加复杂些,再加上颇为微妙的进门时间,为了避免福晋与侧福晋不睦,不光是永璜,她这个“准婆婆”也得做好平衡。
听说这两个女孩都比永璜小一岁,虚岁才十五,若是周岁有可能才十三、十四岁,落月实在不知道如何自处,看重嫡福晋、规训侧福晋的道理她如何不懂,只怕自己到时候狠不下这个心。
永璜每两日就过来瞧她一回,打的自然是探病的名头,听落月说起这个烦恼,只轻笑一声,“额娘不用顾忌这些,后院的事我自会权衡利弊,您喜欢谁,就常叫过来说说话。”
落月自然婉拒了,从阿哥所过来可不近,省得她们来回奔忙,再说了,这么多年,自己早就习惯了,等自己的腿好些,还得继续写话本,前些时日曹青又给她捎来了“读者来信”,还在关心她是不是身体抱恙,为何最近没再出新的话本。
永璜久违地笑得畅快,额娘永远都这般乐观积极,即便受了这么多磋磨,从不怨天尤人,只可惜自己终究不能如额娘这般,忘却这许许多多的仇恨了。
既然不能下榻,落月又拿起了搁置许久的针线,夏天马上就要到了,想着给永璜做两件外衫,用的依旧是永璜最爱的月白色料子。
永璜与额娘又说笑了几句,拿起做了一半的外衫,针脚密密麻麻,能看出来已经拆过两回,长时间不做难免有些生疏。
“做完这两件,额娘以后别再给儿子做了,太费眼睛。”
落月猛地想起东二所的两位侍妾,心里挣扎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