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山在枕头下藏了一块碎瓷片。
他渐渐了解到自己来到的地方,清河大陆三座主城中的青宝城,青宝城城主数年前云游未归,由城中两大家族共同协理城中大小事务。
其中一家,便是将他买来的陈家。
家主陈元覆,那日器宇轩昂的男子,已经年近五十,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是城内唯二的金丹道者之一。
他现在住在陈元覆两个儿子的院里,两人一个十七一个十四,天资聪颖,早早便已是筑基修士。
每日来给他送饭的人都不重样,偶尔遇到多话的便告诉他一些,更多时候那些人只是把饭放下就走。
江随山趁他们不备打破一个小巧精致的粥碗,在那人抱怨之时,将那碎瓷片藏在了袖中。
他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妹”年岁几何,但偶尔从下人口中听闻,那小姐突然消失不见,须得一群人去寻,或是夜半惊魇,哭泣不止,院里两个少爷便急急地去探望。
听起来像是个极难伺候之人。
江随山把那尖利的瓷片洗净包起,日夜枕在身侧。
半月过去,他身上的伤已大好,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陈正拓来看过他一次,嫌弃他残破可怖的皮肤,扔给他几盒上好的膏药。
江随山将它们藏在床下,未曾使用。
他不在乎自己的皮肤是否白嫩光洁,倒盼着那些伤口不会好,那群人见了他的身体,心生嫌恶,便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可以下床后,江随山被允许在柴房附近活动,少爷们鲜少来后院,来往的都是院里的下人,他们不怎么理睬江随山,只在他靠近院门呵住他:
“小哑巴,大少爷说了,你不许出后院!”
江随山听话地后退,便又回到自己房中,在床边呆坐着,和他在石窟中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白日能看到太阳,夜晚洒进月光,没有要命的蝎子,有柔软的床铺和热乎的饭菜。
平静稳定像是幻梦一样的生活,织成甜蜜的蛛网,一点点将他包裹,蚕食着他的警惕心。
江随山怕自己成为被养肥的待宰羊羔,夜里便紧握着那碎瓷片,用以警醒自己。
*
五月初六是陈映澄的六岁生辰。
映月山庄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准备着,要给她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
陈映澄每日睡醒便开始收到礼物,小到翡翠玉石,大到灵兽法器,来自清河大陆三大城的各大世家,源源不断地送到她院中。
更有些礼物珍贵异常,深海之渊的龙鳞,万丈山巅的灵藤,甚至于还有凤族的羽毛。
陈映澄对这些礼物的兴趣不大,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为的只是成全大人的面子。
面对将要到来的生辰宴,陈映澄也是万分抗拒。
他爹便是在这生辰宴上与歪门邪道相勾结,一步步走上了被团灭的不归路。
她想阻止,但有心无力,只怕整个宴会又要睡过去,
见陈映澄兴致乏乏,芹娘和梦姑便挑出些日常能用的,其余的便都锁进库房之中。
陈映澄和沈婧一起用过午膳,便又有了困意,沈婧抱着她往桃苑走,中途经过兰苑,一个圆滚滚的炮弹似的东西又从花型门中飞出来,擦着陈映澄肩膀飞过,带来一阵疾风。
一声清脆鸟叫,陈映澄顿时没了困意,睁大眼睛,扭头望去。
沈婧抽出腰间软鞭,虚空一闪,鞭声震天。
“陈正澈,滚出来!”
“娘——”
陈正澈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快要靠近沈婧时,被软鞭一甩,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我错了!”
沈婧斥道:“你整日都在搞些什么东西,上次瑜儿说你惊到了澄澄,现在又死不悔改!你若再这样,就去后山藏龙洞里面壁思过!”
陈映澄看一眼懊恼跪地的二哥,抓着沈婧的胳膊摇头:“没吓到。”
沈婧低头看她,神色温柔下来。
陈映澄揪起自己的耳朵摇晃:“吓大不吓小,揪揪耳朵就好。”
沈婧噗嗤一声笑出来,对陈正澈道:“起来吧,十几岁的孩子,还没你妹妹懂事。”
“我妹妹可是天下最乖巧的孩子。”
陈正澈站起来,又想捏陈映澄的脸,陈映澄虽原谅了他,但毕竟刚被他吓了一跳,别过脸不肯让她捏。
“小妹还是生我的气了。”陈正澈撇撇嘴,掌心向上,食指弯曲招了招手。
又是一声鸟鸣,一只通体雪白的雀鸟从不远处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掌心。
“澄澄你瞧,这是哥哥送你的生辰礼物。”
陈映澄扭过头,他掌心的小鸟也歪头看向她,溜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精明中又透着一丝蠢萌。
“啾——”
陈映澄也跟着它转动眼珠,笑意从眼底蔓延到脸上,“小鸟!”
感受到她的欢喜,小雀从陈正澈掌心飞到她头顶,细爪在她头顶挑挑拣拣,最后找了处合适的地方蹲坐。
陈映澄眼睛向上翻,想看它却看不到,笑容不由得落下来。
陈正澈见状将小雀抓回来,捏着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