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袋擦着盘沿,不偏不倚地落在小雀的面前。
袋身为丝绸所制,绸面细密,金线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连抽绳都是金线编织而成的,一看便价值不菲。
小雀摸着自己的衣摆,他这衣裳也是上好的缎子制成的,抵他半年的月钱,送来的时候,整个兰苑的下人都来瞧过。
他不肯让他们摸,锁在衣柜的最底下,今早才拿出来穿上。
但和这袋子一比起来,他这灰色的衣裳显得粗糙又暗沉。
口中嚼着的西瓜条瞬间没了滋味,陈映澄又在此时轻笑一声,伸手将袋子拿了过去。
“呀,是个……好丑的娃娃。”
陈映澄胖乎乎的手里捏着个圆滚滚的“娃娃”,说是娃娃,其实更像是一团被布包起来的棉花,捏起来软绵绵的,但是外形惨不忍睹。
陈映澄盯着它看了许久,从底部拽出两个不对称的耳朵,才认出这是只小狗。
“好丑的狗。”陈正澈直言。
陈映澄打开袋子,把这只扭曲可怜的小狗头塞回去,冲她哥道:“这毕竟是人家亲手做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陈正澈:“?你先说丑的。”
因为它确实很丑。
陈映澄故作老成地咳嗽一声,“我是童言无忌,但你说这话就不对了。”
陈正澈冲上前来,笑得咬牙切齿,狠揉一把她的脸颊,“我们小妹真是聪慧伶俐。”
跟个小大人一样。
陈正澈捏捏她头上的发髻,说了句“我去看看那小子”,便转身离开了。
陈映澄把袋子收到袖中,心道:这反派小时候也没有那么坏,会自己缝小狗娃娃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实在无法把冷成光和书里杀人屠城的反派联系到一起。
陈家虽是反派,但他们暗着坏,干的是挑拨离间搅混水的事儿,冷相七也一样,擅长借刀杀人,面上还是孤傲脱尘的冷大人。
冷成光则是真真正正坏在了明面上,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手上沾满鲜血,甚至连他爹都看不下去,大义灭亲,亲手将他斩杀在刑场。
陈映澄做梦时,总把冷成光想象成贼眉鼠眼的奸诈模样,但小时候的冷成光虽然脾气差,模样倒是端正,还会缝这种可爱的丑东西。
这样的人,是怎么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呢?
陈映澄托腮沉思,视野中忽然闪过一条红线,她回过神,发现小雀朝她递来一根西瓜条。
“给我的?”她受宠若惊,指了指自己。
小雀点点头,脑袋低下去,手往前伸了伸。
“谢谢你!”陈映澄接过来,咧起嘴,“好甜。”
小雀把盘子推了过来,陈映澄又摆手,道:“我有这根就够了,我不饿,我只是开心,你主动送给我。”
“……”
他脑袋又低下去,几乎钻到桌下。
陈映澄嚼着软糯的西瓜条,心情愉悦,关于冷家那点困惑也早被抛在脑后。
别家怎样她不关心,她只要清醒地活着,更要努力让她们一家也好好地活着。
*
生辰宴结束前,陈映澄又去纳海厅露了个面,之后便打着哈欠回房睡觉。
散场时,外面又是一阵喧闹,没多久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映月山庄便恢复平静。
月挂树梢,皎皎月光从窗户透进来,陈映澄窗边的帷幔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芹娘从侧门进来瞧了一眼,帷幔后一道圆胖的黑影,睡得安静。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没注意到床上的黑影只是用被子包裹起来的枕头,而真正的陈映澄,早已溜了出去。
晚风中带着香甜的气味,陈映澄靠着自己不易引人注意的小小身躯穿梭在山庄中,避开府中来往的仆从,一路从桃苑来到她爹的书房。
廊下挂着兔子灯,垂着淡紫色的小花,花香清新,沁人心脾,四下无人,只有陈元覆的书房中亮着灯,和梦中的场景如此相似。
繁星满天,明月皎洁,一道明亮的星子从星群中划过,朝着东方坠落。
陈正澈常说陈映澄长得壮实,冬日裹着棉衣像个石墩,今夜她站在廊下,却觉得这一缕微风都足以将她吹散。
梦中濒死的感觉如影随形,她半点不想再见到冷相七阴冷的面容。
可她若不去,以后两人在映月山庄外做的种种坏事,她更无法插手。熊孩子攻击
她不能看着她爹踏上歧路。
陈映澄深吸一口气,抬脚,又深吸一口气,落脚,憋气提裙,小碎步朝着书房跑去。
光亮越来越近,里面交谈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冷兄愿来赴宴已令蓬荜生辉,又特意留宿,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陈元覆开门见山,只听里面一声轻笑,冷相七的声音传来,“陈兄料事如神,其实……”
他的声音忽然变小,陈映澄把踮起脚尖,把脑袋贴在窗上,手中攥着一块石头——
她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来破坏这场商谈。
陈映澄胳膊微微用力,正要行动,头顶忽然砰的一声,一枚石子砸在窗上,弹落在她身后。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