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日西跌,泮宫散了学。
宗寥抱着一摞书卷大摇大摆去往藏书楼,藏书楼独立于书院西北角的石山上,是座三层重檐庑殿式阁楼。
阁楼四面不倚,基石尤为坚固;也不高,仅有四十九级青石台阶长驱直上。
目所视处,宗寥便能记起它的相关。
譬如眼前的阁楼,楼宇一层书籍庞杂繁多,涵盖民生、医学、天文、地理等需要广泛普及的各种常识书,方便众学子翻阅研读。
二层陈列的书籍则是各种治国要论,历代史籍和名家绝学,一般是学官们览阅,将那些晦涩的知识剖析透彻再传授与众学子。
再说这第三层,藏书楼的第三层可以说是整个书院的无明令的禁地,里面除了收藏有绝世奇册,还有各种禁忌秘录。
更重要的是,管理此楼的人他是当今圣上幼弟——奕王南宫述,人人皆知南宫述样貌温柔,气质恬淡。
偏就是他那样的温柔,给人以不言于表的胆惧。
“……想鬼真就见了鬼!”瞧着正推门入楼的人,宗寥暗啐一口。
瞳光一转,她屁颠屁颠地赶上去:“好巧啊!小皇叔来看书的?”
南宫述顿了一下,垂眸斜瞟了一眼她怀抱的书册和一摞纸张,用极为平淡疏离的声音道:“大家都走了,你还在此做何?”
“明知故问嘛你不是。”宗寥把怀里一堆书和纸怼至南宫述面前,“你自己看,我严重怀疑你在公报私仇,罚我抄《论语》十遍,一遍一万多字呢!猴年马月才能写的完啊!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宗寥瘪着嘴,悄悄抬眼去瞅他的表情,不看还好,一看更气了。
南宫述仿若不曾听见她说话,一丝情绪都没有,开了门兀自迈门槛就进去了,拾级上了楼,才冷幽幽飘来一句:“写快点,明日早晨便能完成。夜里当心烛火,此地的书比你的命贵重。”
咳——宗寥心口好疼。
看着那抹青衫渐隐楼梯角,宗寥喃喃:“蛇蝎心肠!毒夫!”
找了个靠窗的书桌坐下,宗寥真抄起了书。
天光收尽时,她才写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患不知人也?我不需要知你,我只想弄死你!”宗寥吹了吹浓郁的墨痕,搁了笔,起身出了门。
***
书楼顶层,南宫述将修复好的孤本奇册小心装入书匣,整理入库。
转身掌了灯,他取过一本霉腐的史籍,伏案开始修补,实在粘连得厉害的,只能先将文字抄摘下来,再以特定的方法将纸页慢慢分开防止文本缺失。
这些事南宫述做了有十几年,封王前在护国寺他就经常帮寺院里的师父们整理经书和一些绢帛,一方面可以打发枯燥的时间,一方面还能从文集里看见更大更宽广的世界。
也是从那里,他学会了修复书册的技法。
后来开了府,他不愿领朝职,皇上就按他的意愿,给他安排了在太学里管理藏书楼的闲差。
一直以来,南宫述都是错开学子们休息的时间来书院,一到藏书楼,他基本是不会出去见人,只专心于残籍的修补,其他事都交给下面胥佐们去做。
他很清楚全院学子对他持有什么样的看法,那些说他是“温柔的疯子”的话在耳边来来回回,他却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比起九涟山下偌大的王府,南宫述更喜欢太学里的这幢藏书楼,在此处,他的心可以得到任何地方都给予不了的安宁。
……
锋利的裁纸刀小心翼翼劈开粘连的书页,南宫述静静屏息着,大气不敢出。
正当时,一阵“邦邦”敲门声响起。
手上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南宫述不予理睬,直至劈完了那张泛黄腐旧的纸,放下手中工具,他才淡淡道:“进来吧。”
毋须瞧一眼,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书抄完了?还有时间到处瞎逛?”
“反正都是写不完的,不差这一会儿。与其做个累死鬼,不如做个撑死鬼。”言语间,宗寥把拎来的漆画食盒放置在榻几上,曲腿侧坐。
把里头一碟桂花糕、一碟榛子酥、两盏盖碗茶端出来,摆在小几上:“小皇叔饿了吧?看我对你多好,不仅带了点心来,还给你泡了上好的茶。”
“无事献殷勤,说吧,是不是不想写,故意来贿赂本王?”南宫述“哒哒哒”地走过来,“你想都别想。”
听着那生脆的木头声音,宗寥看向南宫述长袍下,见他踩的是在自己府里趿的那种木屐,瞳光颤了颤,她鄙夷道:“南宫述,你不是吧?这里是书院,不是你家,竟然如此随便!”
“本王乐意。”
宗寥不愿苟同,还是连声夸赞:“这习惯好。只管自己舒服,不用在乎旁人眼光。王爷就是王爷,生活习惯都非同一般。”
“少恭维我。”南宫述觑她一眼,撩袍坐下,“世子若是特意来收买我的,我劝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走。”
“收买什么呀!小皇叔罚我,那是对小侄用心良苦,是为我好,我怎会不识好歹呢。我就是单纯的想来与你小坐片刻。”
看着几上两盏茶,一盏碗盖缺了口,一盏精致崭新。
宗寥抿了